土地,迷信,父親母親


牐犖頤且桓齦靄嶠敞亮舒適的樓房中,父母親終於鬆了口氣。他們也一天比一天老了,父親的牙齒開始脫落,早年零星的白斑大片大片地出現在手背胳膊,脖子,塗擦的藥一瓶二十多元,一瓶擦半月多,父親看顏色稍微轉暗就捨不得擦,自己到處找蕁麻。母親血壓高,腰椎又有骨質增生,長年得服藥。母親記性時好時壞,大概是孩子的事記得老緊,自己的事忘性大,藥服得不怎么及時。看著“氣色好”,皺紋舒展時,準是忘了吃藥而浮腫。
牐犝庋的身體,我們都很擔心。屬馬的父親今年六十六歲了,母親只小他一歲。這樣的年齡,已不適合乾重體力的農活。幾年前就輪番勸說父母親不要再種地,我們按月給生活費。父母親一直不願意,說他要種到七十歲。去年才把幾塊山地給了地少人多的親房,剩下的說什麼也不放手。丘陵地區,一條小河沖刷了千百年,才衝出一狹長的川套,大半還住了人。饅頭狀的山丘,幾代人肩扛手刨,硬是把層層疊疊的山切豆腐似的修成了細密整齊的梯田。大約是為了節省土地,山路依然是羊腸小道,因此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是古老得無以考證的獨輪車。在最陡的一段路上,推車的人根本無法靠拉剎車控制車子的速度,得一個人在前面按住,一步步挨著下山。一次父親裝了太多的麥捆,母親雖然幫著還是沒控制得了獨輪車,父親情急之下把車子掀翻,才避免被車帶著飛奔下山的危險,可是母親慢了點,車輪軋了左手小手指,麥黃時節,父母親都沒當回事,結果因骨折而變形,奇怪地彎曲著。這根手指,是母親教育我們認真讀書的法寶:惟有種地苦,不好好學,就得過最苦的日子。可是當我們拿她早年教育我們的話語來勸說放棄種地時,母親卻說種了一輩子地,不種不習慣。一場夏收結束,父母親一下子老去幾歲,可當新面磨好,逐家送去的時候,仿佛又有了使不完的勁。

牐牳改敢皇擲扯大六個子女,到了老年,卻守著空巢。我離家最近,經常回去看看,還是不能達到父母的期望,一到星期五,父親經常打電話問回不回去,吃啥飯。有幾次丈夫孩子沒帶,一個人回去的,母親仔細揣摩,認定是我家務忙。以後父親很少叫我回去,做了包子、餃子,或者蒸一回自認為不錯的饅頭花捲,就趁熱送了來。有時騎腳踏車,有時大冷的天騎了摩托,放下東西就走。父母親把在外地的孩子的愛,集中在逢年過節。特別是五一長假、春節,早一兩月就盤算著。我忽然發現,老共產黨員、堅定的無神論者——我的父親居然迷信起來了。他開始有了忌諱,有了禁忌外地的姐弟回家離家,他都很重視日期選定,有時甚至暗示大哥也去廟裡上香朝拜。把我的重大發現當作新聞給姐妹們說,大姐說父親早在我和二姐上師範時就有這種傾向,一次大約是三歲的侄女太想姑姑了,指著門外說,二姑姑回來了!父親非常憤怒,罵哭了侄女,警告她不許胡說。一連幾天父親憂心忡忡,直到收到我們的信才安心。
牐犞鋇較衷冢我還是不明白命運是否可以預測,有了充實的日子,即使不明白我也不再迷惘。但是年少時給父母的卦辭還是沒有忘記,也許,那只是我對父母親的一份美好的心念;也許,在他們忙碌的晚年裡,確實擁有了快樂安逸的心情。

※本文作者:指尖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