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

兒子一邊繫鞋帶一邊說:“哪天我們院落里也能做到垃圾分類呀?”
我看了看提在手裡的各色垃圾,說:“小傢伙,你就別發類似的牢騷了!快點出發吧。”
把垃圾放進垃圾箱裡,正遇上寶環騎車一路青煙、騰雲駕霧地從外面回來。
我不騎機車,我膽小,學不會;我不騎電動助力車,我懶,煩充電。所以,我就想,我騎腳踏車來去,無噪音無油損電耗,真的很環保啊。
街上碧桃開著粉花,梨樹舉著含苞的白朵兒,鼻子裡充溢的卻是另一種氣味:從dl木材市場飄來的新鋸末的氣味兒。幾年前跟母親去dl,我第一次嗅到這個味兒,歡快地說:“真的好聞啊,煮黃豆的味兒啊!”至今我還後悔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因為當時母親立刻給我做了更正,我親愛的母親,總是那么及時地糾正我的錯。她說:“這可不是什麼煮黃豆,這是鋸末的味兒!”
再後來,這種氣味經常隨著東風吹進小城,聞了想嘔。鋸末,我們的木質家俱,有多少是它製成的呢?用膠粘合成的鋸末板,塗上漆,在我們臥室書房散發著摸不著甚或嗅不到的有毒物質。結婚那年買來的衣櫥,紛紛掉了門扇,想請人來安合頁,丈夫說,算了,安不上的,鋸末的碎渣哪裡咬得住啊。鋸末也許沒錯,有錯的是膠。那套組合家俱有一個矮櫃,盛著姥姥為颯兒早早縫好的新鞋每次打開柜子的門,眼睛就睜不開,好多年也沒在意,後來才知道那裡面藏著太多的化學傷害!
轉身北,前面霍然出現一座花果山,萬億個塑編廢袋子堆得要與房頂試比高。這些袋子有的卷著有的翻著,有的沾著白灰有的帶著乾泥,山下幾位婦女扎著頭巾,戴著口罩,撕拆著山腳下的袋子,她們的周圍,已被塵埃爆得霧茫茫一片!這是一家塑膠半成品加工廠,它的廢棄物堆排在這條本來寬敞的小徑上,白慘慘地嚇人.
眯眼穿過迷霧中的花果山,耳朵里便充滿了千萬隻雞的聒噪,那聲音不是很大,但響成一片,此起彼伏,夾雜著暖烘烘臭兮兮的雞糞一齊迎向我,好象皺著眉能減弱噪聲,好象屏住息能阻止惡臭,我相信我的臉已經變形。
前面是典型的舊時農家小院,大青磚牆頭,牆頭下一個方池,走竟差點讓我從腳踏車上暈過去,原來這家養了幾十頭豬,方池是用來存豬的排泄物的,敞著口,和天空對望。在這家的柴門下,居然還有一條青綠的糞便小溪蜿蜒而下。這時無論誰都會懷念起雞糞沖鼻的歲月,因為那跟這比起來已是人間天上了。是主人嗅覺失靈,還是聽覺視覺有問題,我不信路過此處的人會微笑地同他打招呼。
在一家門前,有一個人正在用一把鐵耙把散在地里的糞肥打碎鋪平,兒子說:“媽,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做活。”“你沒見過鋤地嗎?”“沒有。”“我還鋤過地呢!”印象深的是鋤蘋果樹空,這要比鋤莊稼難度小好多,不用擔心鐵鋤頭碰傷鋤死了幼苗,一鋤一鋤地扔出拉回,把蘋果樹下的土地鋤得鬆軟潮濕,雜草自然斷了根,架在鬆土里很快失了綠色。父親的蘋果屬於沙質土,那年夏天,我脫了涼鞋,赤腳站在土裡,陽光從樹間投下來,我躬身勞作,用腳尖去碰軟軟的小草,那些悠閒的日子,總會有白色的菜粉蝶飛來,遠處還有鳥啼,清脆婉轉。“媽,現在人們為什麼不用鋤地了?”“麥田本黃隆,玉米田乙阿、殺根用草甘膦,殺綠克無蹤,除草劑各類都有,誰還費這個勁呀?”別說除草劑,我還在棉田裡捉過蟲呢,當時多怕多噁心呀,用葉子捏住蟲子,放在地上,踩死。後來蟲太多,我也心狠心腸手辣了,手指捏蟲,一抻兩段,鄰居家的小孩拿了小瓶去裝,一天有五、六百個,回來餵雞,再後來,不用捉棉鈴蟲了,因為有了殺蟲劑,我也就不再做萬蟲蠕動的噩夢了,可是,為什麼,連豆角西紅柿也要用除蟲劑呢!
下午從母親那裡回來,蘋果花正待開放,很快就會結出小小的果子,但是你將很難看到碩果纍纍掛滿枝頭的景象。在夏天開始滿樹掛職的是塑膠膜袋,沾著塵土,在風裡沙沙作響,用手去觸摸樹上懸著的盈握的堅實,只能是一個記憶了。帶膜袋採摘蘋果梨,早失了從前的芬芳享受。

※本文作者:水眉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