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這首詞的整個布局也有值得注意之處。歐陽修《採桑子》云:“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蒙蒙,垂柳欄乾盡日風。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周邦彥《望江南》云:“游妓散,獨自繞回堤。芳草懷煙迷水曲,密雲銜雨暗城西,九陌未沾泥。桃李下,春晚未成蹊。牆外見花尋路轉,柳陰行馬過鶯啼,無處不淒淒。”作法相同,可以類比。譚獻《復堂詞話》批歐詞首句說:“掃處即生。”這就是這三首詞在布局上的共有特點。掃即掃除之掃,生即發生之生。從這三首的第一句看,都是在說以前一階段情景的結束,歐、李兩詞是說春光已盡,周詞是說佳人已散。在未盡、未散之時,芳菲滿眼,花艷掠目,當然有許多動人的情景可寫,可是在已盡、已散之後,還有什麼可寫的呢?這樣開頭,豈不是把可以寫的東西都掃除了嗎?及至讀下去,才知道下面又發生了另外一番情景。歐詞則寫暮春時節的閒淡愁懷,周詞則寫獨步回堤直至歸去的淒涼意緒,李詞則寫由風住塵香而觸發的物是人非的深沉痛苦。而這些,才是作家所要表現的,也是最動人的部分,所以叫做“掃處即生”。這好比我們去看一個多幕劇,到得晚了一點,走進劇場時,一幕很熱鬧的戲剛剛看了一點,就拉幕了,卻不知道下面一幕內容如何,等到再看下去,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趕上了全劇中最精采的高潮部分。任何作品所能反映的社會人生都只能是某些側面。抒情詩因為受著篇幅的限制,尤其如此。這種寫法,能夠把省略了的部分當作背景,以反襯正文,從而出人意外地加強了正文的感染力量,所以是可取的。
此詞寫於作者晚年避難金華期間,時在紹興四年(1134)金與偽齊合兵南犯以後。其時,丈夫既已病故,家藏的金石文物也散失殆盡,作者孑然一身,在連天烽火中飄泊流寓,歷盡世路崎嶇和人生坎坷,因而詞情極為悲苦。
上片極言眼前景物之不堪,心情之悽苦。
下片進一步表現悲愁之深重。
全詞充滿“物是人非事事休”的痛苦。表現了她的故國之思。構思新穎,想像豐富。通過暮春景物勾出內心活動,以舴艋舟載不動愁的藝術形象來表達悲愁之多。寫得新穎奇巧,深沉哀婉,遂為絕唱。
清吳衡照《蓮子居詞話》卷二評曰:“悲深婉篤,猶令人感伉儷之重。” 所論甚切。
首句用筆極為細膩:其意不過是說風吹花落,卻不從正面著筆,而落墨於“風住”、“花已盡”的結局。塵土因花落而香,說明落花遍地,而這又反照 出風之狂暴。一句中有三層曲折,確是匠心獨動。次句寫日色已高,而猶“倦”於梳頭,從側面揭示情懷之苦、心緒之亂,筆法略同於其早期詞作《鳳凰台上憶吹簫》中的“起來慵自梳頭”,但一為生離之愁,一為死別之恨,巨細深淺均有所不同,作者在遣辭上易“慵”為“倦”,正顯示了二者之間的差別。
三、四兩句是漱玉詞中並不多見的直抒胸臆之筆。之所以一改含蓄風格,當是因為洶湧澎湃的情潮已漫出心堤,無法遏制,只好任其自由宣洩。“物是人非事事休”,說明她生活中原有的美好東西已盡皆喪失,無一留存,雖是放筆直書,卻具有高度的概括力。過片後“聞說”二句宕開一筆,寫自已有意泛舟雙溪,觀賞春光,精神似稍振起。但“只恐”二句復又折回,跌襯出更趨深重的愁情。
“愁”本無形,難以觸摸,而今船載不動,則其重可知、其形可想。這是其構思新穎處。此外,下片中“聞說”、“也擬”、“只恐”六字前後勾連,也是揭示作者內心活動的傳神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