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陪族叔刑部侍郎曄及中書賈舍人至游洞庭五首》(其二)


【年代】:唐
【作者】:李白——《陪族叔刑部侍郎曄及中書賈舍人至游洞庭五首》(其二)
【內容】

 
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
 
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
 

【賞析】:
肅宗乾元二年(759)秋,刑部侍郎李曄貶官嶺南,行經岳州(今湖南嶽陽),與詩人李白相遇,時賈至亦謫居岳州,三人相約同游洞庭湖,李白寫下一組五首的七絕記其事。這是其中第二首,它內涵豐富,妙機四溢,有悠悠不盡的情韻。
 
首句寫景,兼點季節與泛舟洞庭事。洞庭在岳州西南,故可稱“南湖”。唐人喜詠洞庭,佳句累累,美不勝收。“南湖秋水夜無煙”一句,看來沒有具體精細的描繪,卻是天然去雕飾的淡語,惹人聯想。夜來湖上,煙之有無,其誰能察?能見“無煙”,則湖上光明可知,未嘗寫月,而已得“月色”,極妙。清秋佳節,月照南湖,境界澄沏如畫,讀者如閉目可接,足使人心曠神怡。這種具有形象暗示作用的詩語,淡而有味,其中佳處,又為具體模寫所難到。
 
在被月色淨化了的境界裡,最易使人忘懷塵世一切瑣屑的得失之情而浮想聯翩。湖光月色此刻便激起“謫仙”李白羽化遺世之想,所以次句道:安得(“耐可”)乘流而直上青天!傳說天河通海,故有此想。詩人天真的異想,又間接告訴讀者月景的迷人。
 
詩人並沒有就此上天,後兩句寫泛舟湖上賞月飲酒之樂。“且就”二字意味深長,似乎表明,雖未上天,卻並非青天不可上,也並非自己不願上,而是洞庭月色太美,不如暫且留下來。其措意亦妙。蘇東坡《水調歌頭》“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數句,意境與之近似。
 
湖面清風,湖上明月,自然美景,人所共適,故李白曾說“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襄陽歌》)。說“不用一錢買”,是三句“賒”字最恰當的註腳,還不能盡此字之妙。此字之用似甚無理,“月色”豈能“賒”?又豈用“賒”?然而著此一字,就將自然人格化。八百里洞庭儼然一位富有的主人,擁有湖光、山景、月色、清風等等無價之寶(只言“賒月色”,卻不妨舉一反三),而又十分慷慨好客,不吝借與。著一“賒”字,人與自然有了娓娓對話,十分親切。這種別出心裁的擬人化手法,是高人一籌的。作者《送韓侍御之廣德》也有“暫就東山賒月色,酣歌一夜送淵明”之句,亦用“賒月色”詞語,可以互參。面對風清月白的良宵不可無酒,自然引出末句。明明在湖上,卻說“將船買酒白雲邊”,亦無理而可玩味。原來洞庭湖面遼闊,水天相接,遙看湖畔酒家自在白雲生處。說“買酒白雲邊”,足見湖面之壯闊。同時又與“直上天”的異想呼應,人間酒家被詩人的想像移到天上。這即景之句又充滿奇情異趣,豐富了全詩的情韻。
 
總的說來,此詩之妙不在景物具體描繪的工致,而在於即景發興,藝術想像奇特,鑄詞造語獨到,能啟人逸思,通篇有味而不可句摘,恰如謝榛所說:“以興為主,渾然成篇,此詩之入化也”(《四溟詩話》)。
 
(周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