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陰沉天空對等的還有我的父親和村莊裡的鄉親們。父親穿著單薄的衣裳,一整天都蹲在田頭地角。他苦拉著臉,眼睛一會兒望著那些被冰凍凍的鐵硬的土地,一會兒又望望陰霾籠罩的天宇,口裡嘆著冷氣,臉上流露著一種絕望無奈的神情。嚴凍不僅給人們帶來了寒冷,也給蟄居在地底下的生命帶來了滅頂之災。
田野上經常能見到那些田鼠僵硬的屍體,它們是凍死的,也或許是餓死的。但父親不會去關心這些田野小動物的生命,它們的死不關父親的痛癢,真正讓父親揪心的是那些播種在地底下的小麥和莊稼的種子,長時間的雨水浸泡,加上長時間的冰凍,寒冷同樣也會奪去這些生命力很強的小麥和莊稼種子的生命。此時此刻,父親只會關心小麥和莊稼的種子是否能夠存活,是否能夠安全過冬,而根本不會去考慮和關心別的什麼,因為只有這些才關係到明年春天一家人能不能平安度過將至的饑荒,能不能填飽我們這些脆弱不堪的胃。
但父親一天到晚蹲在地頭,看護著那些他視之為生命的莊稼種子,可那樣又有什麼用呢?他又能為莊稼做些什麼呢,他不是宙斯,不是阿波羅,他不能給種子冬天裡所需要的陽光和溫度。最後,那些小麥和莊稼的種子,有相當多的一部分在寒凍中相繼死去了,和莊稼種子一同受到寒凍傷害的還有父親健康壯碩的身體,父親在那一年落下了哮喘病,還有滿手滿腳的凍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