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園夢憶》語錄

死是尋常事,我知道,墮地之時,死案已立,只是修短的緩刑期間人各不同而已。但逝者已矣,生者不能無悲,我的淚流了不少,我想大概可以裝滿羅馬人用以殉葬的那種“淚壺”。有人告訴我,時間可以沖淡哀思。如今幾個月已經過去,我不再淚天淚地的哭,但是哀思卻更深了一層,因為我不能不回想五十多年的往事,在回憶中好像我把如夢如幻的過去的生活又重新體驗一次,季淑沒有死,她仍然活在我的心中。

——梁實秋《槐園夢憶》

輕柔而低緩,是女人最好的優點。

——梁實秋《槐園夢憶》

五四以後,寫白話詩的風氣頗盛。我曾說過,一個青年,到了“怨黃鶯兒作對,怪粉蝶兒成雙”的時候,只要會說白話,好像就可以寫白話詩。我的第一首情詩,題為《荷花池畔》,發表在《創造》季刊,記得是第四期,成仿吾還不客氣的改了幾個字。詩沒有什麼內容,只是一團浪漫的憂鬱。荷花池是清華園裡惟一的風景區,有池有山有樹有石欄,我在課餘最喜歡獨自一個在這裡徘徊。詩共八節,節四行,居然還湊上了自以為是的韻。

——梁實秋《槐園夢憶》

人心裡的空間是有限的,一經塞滿便再也不能填進別的東西。我不但遊樂無心,讀書也很勉強。

——梁實秋《槐園夢憶》

北京飯館跑堂都是訓練有素的老手。剝蒜剝蔥剝蝦仁的小利巴,熬到獨當一面的跑堂,至少要到三十歲左右的光景。對待客人,親切周到而有分寸。在這一方面東興樓規矩特嚴。我幼時侍先君飲於東興樓,因上菜稍慢,我用牙箸在盤碗的沿上輕輕敲了叮噹兩響,先君急止我曰:“千萬不可敲盤碗作響,這是外鄉客粗滷的表現。你可以高聲喊人,但是敲盤碗表示你要掀桌子。在這裡,若是被柜上聽到,就會立即有人出面賠不是,而且那位當值的跑堂就要捲鋪蓋,真箇的捲鋪蓋,有人把門帘高高掀起,讓你親見那個跑堂扛著鋪蓋捲兒從你門前疾馳而過。不過這是表演性質,等一下他從後門又轉回來的。”跑堂待客要殷勤,客也要有相當的風度。

——梁實秋《槐園夢憶》

季淑的家是一個典型的大家庭,人多口雜。按照舊的風俗,一個二十歲的大姑娘和一個青年男子每周約會在公共場所出現,是駭人聽聞的事,罪當活埋!冒著活埋的危險在公園裡遊憩啜茗,不能說是無拘無束。什麼事季淑都沒瞞著她的母親,母親愛女心切,沒有責怪她,反而殷殷垂詢,鼓勵她,同時也警戒她要一切慎重,無論如何不能讓叔父們知道。所以季淑絕對不許我到她家訪問,也不許寄信到她家裡。

——梁實秋《槐園夢憶》

事有湊巧,有一天我們在公園裡的四宜軒品茗。說起四宜軒,這是我們畢生不能忘的地方。名為四宜,大概是指四季皆宜,“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四宜軒在水榭對面,從水榭旁邊的土山爬上去,下來再鑽進一個亂石堆成的又濕又暗的山洞,跨過一個小橋,便是。軒有三楹,四面是玻璃窗。軒前是一塊平地,三面臨水,水裡是鴨。有一回冬天大風雪,我們躲在四宜軒里,另外沒有一個客人,只有茶房偶然提著開水壺過來,在這裡我們初次坦示了彼此的愛。

——梁實秋《槐園夢憶》

季淑從國小而中學而國立北京女高師之師範本科,幾乎在饔飧不繼的情形之下靠她自己努力奮鬥而不輟學,終於一九二一年六月畢業。從此她離開了那個大家庭,開始她的獨立的生活。

——梁實秋《槐園夢憶》

不同時代的人,觀念上有差別,未可厚非。

——梁實秋《槐園夢憶》

“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這是很平實的話。雖不必如荀粲之惑溺,或蒙莊之鼓歇,但夫妻一旦永訣,則不能不中心慘怛。

——梁實秋《槐園夢憶》

人類的歷史就是由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在一個花園裡開始的。中央公園地點適中,而且有許多地方可以坐下來休息。

——梁實秋《槐園夢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