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東簡介

散文-故鄉的早春

作者:劉向東

太陽正旺,眼睜睜地看著房檐上的片片殘雪潤濕了整個屋檐,清亮亮的雪水順著瓦槽珍珠似的從瓦檐上“滴嗒、滴嗒”往下落。山鷹不再是立在光禿禿的白楊樹杈上,而是舒展著翅膀在空中盤鏇,搜尋著在田埂邊探頭探腦的田鼠和在草垛上竄來竄去的松鼠。山雀和白頭翁似乎忘記了屋檐下的主人,竟然嘰嘰喳喳地落在藤條簸箕里啄起了春播用的種子。“唔噓”,一聲吆喝,鳥兒們又紛紛飛到門前那殘雪斑駁的麥地里。小姑家的大花狗晃蕩著尾巴慢悠悠地從屋裡出來,看見二叔趕著兩頭牛已走遠,便撒腿奔去……

坡上,被雪滋潤了一冬的草這時最鮮嫩,成了黃牛和山羊的美食。忽然,兩隻長著大彎角的公羊“咔嚓咔嚓”地廝撞起來。大花狗見勢想衝過去。“人家叫春頂頭打架為爭媳婦,管你啥事?”二叔拍了花狗一巴掌,花狗瞅了二叔一眼又乖乖地蹲了下去。

坡下一隅,老槐樹下有幾戶人家,最東頭的是我姑奶奶家。房子還是20年前的樣子。我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已是人去屋空。房頂上的雪都化了,瓦縫裡的“不老草”像出浴的少女,靦腆地接受著春風和陽光的輕撫。門前是大曬場,堆著麥秸垛、玉米稈垛和柴火垛。垛上有幾片殘雪。垛下濕漉漉的地上,零星地長著細小的苗,我認識的有麥苗、玉米苗和豆苗。幾隻爛而不死的紅薯,也掙扎著用僅存的汁液,催生出粉嫩嫩的薯秧,貼著泥土恣肆地往前伸去。

這些薯秧勾起了我兒時的一段記憶。

有一回,我想吃烤紅薯卻不敢下地窖拿。正無奈時,忽然想起有天見奶奶拎著一籃紅薯走進了房後的草庵。我猜想那裡肯定藏有紅薯,於是就悄悄鑽進草庵翻了起來。果然,被麥秸和茅草蓋著的地坑裡整整齊齊地堆放著又大又紅的紅薯。奇怪的是,它們身上都長出許多紅撲撲的細芽。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幾個,剝去嫩芽後就焐入大灶內的熱灰里……

奶奶鼻子靈,一聞到香味就跑過來問我哪弄的紅薯,我說從草庵里拿的。奶奶一聽趕緊拿起火鉗取出灶內的紅薯,並神色嚴肅地說:“這是育苗的紅薯,不能吃,長出的芽就是開春下種的紅薯苗。”從此,我知道了播種紅薯要用薯苗,不是直接把紅薯埋在地里。

姑奶奶的房子倚山朝陽。不到晌午,太陽就把門前的空地曬乾了,場上殘留的鞭炮紅紙屑飛了起來,那是春風給它們插上了翅膀。叔叔伯伯們束在腰間的粗布帶不見了,披著的黑襖乾脆敞開著。他們有的端著菸袋,有的嘴裡嚼著什麼,三三兩兩地蹲在一塊,合計著開春後的營生。嬸嬸奶奶們坐在山牆的朝陽處,有納鞋底的,有搓麻繩的。聽說化雪時有種濕氣,搓的繩結實。孩子們仍沉浸在過年的歡樂里,那小襖的前襟和袖口散發著油饃的香氣。有的吃著脆香脆香的麻糖,有的冷不防在你身後點一隻鞭炮嚇你一跳再哈哈大笑,笑得讓你不忍心去罵他趕他。這時,最顯眼的,還是老槐樹下那些說笑著的表姐小姨小姑,那花花綠綠的新衣裳依然乾乾淨淨,有稜有角,和年初一才穿上時沒有什麼兩樣,只是每個人的臉頰被初春的太陽撫摸得胭紅胭紅。

啊!故鄉的早春,到處是生命的對話,到處是希望在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