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底需要什麼?

然而,當我們做進一步的思考的時候,會發現這樣一個問題:穆勒的理論有一個前置的條件,即認為每一個人都是理性的、人格完全健全的人,知道什麼是自己的快樂,什麼是自己的利益,能夠按照趨樂避苦的原則作出主觀上的判斷,能夠進行自主的選擇並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儘管現代法學、經濟學等理論都以理性人為基點,但關於對理性人的懷疑是很有力的。這裡不去深究,但即便從這個基礎出發,也仍然存在著另外的困惑。我們知道自己當下的快樂或者利益是什麼,並不意味著過一段時間後還是這樣。時間會改變人們的認識,人們的興趣、愛好等也會不斷發展變化。當我們作出一個選擇的時候,時間的不可逆性給我們以壓力:如果這個選擇錯誤或者不適當,就意味著不可挽回的悔恨,這對某些人來說可能是很殘酷的。並且,自由選擇意味著你面對的是多種不同的可能性,很多時候從中權衡決斷是很困難的,或者是因為對自己的快樂的模糊認識而無從下手,或者是顧慮於選擇其中之一就意味著捨棄其他的惋惜,或者是憚於自己選擇的失誤、不當造成的後果。總之,自由絕不是那么輕鬆的事,它意味著壓力、意味著責任,對不是那么堅強的人來說,這是人生不能承受之重,這是人性的眾多弱點之一。那么,人是否有選擇不自由的自由(權利)呢?對於一個個體來說,它可以以某種對價讓渡自己的部分自由,但這一般是不涉及人身的,也不能是全部,因為全部的讓渡就意味著不可挽回地失去自由,而且這種自由還不能擴展及全體——自由最終導致自由的毀滅是令人恐怖的,納粹德國的教訓已是前車之鑑,對人性逃避自由的放任只會帶來災難性後果。另外要考慮的是,只要我們不試圖剝奪他人的這種自由,不試圖阻礙他們取得這種自由的努力,我們就有去追求我們自己的好處的自由,我們的自由的界限如何具體確定呢?現實中個人的自由往往是會發生重疊、發生衝突的,我們如何來梳理這種衝突?或者說誰來作為裁判者?在現代社會,國家或者說政府可以出面,它以法律為圭臬,所以人們的自由被劃定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如果一個人的“自由”突破了界限,侵犯了他人的自由,或者造成了對公眾必要的安全的威脅,他將成為法律懲罰的對象。但由於法律通常是由政府來執行的,人們對利維坦的不信任決定人們必須掌握立法權,同時用法律來馴服這個怪獸,發展至今日臻完善的現代法治基本上做到了這一點。但衝突並不是沒有,在安全與自由的面前,人們的任何傾向都意味著巨大的代價。

在有著深厚自由主義傳統的美國,人們一般更為珍視自由。美國法律對程式價值或者說自然正義的珍愛,從“米蘭達警告”和“毒樹之果”等等美國特色的制度可見一斑;美國人對“寧可錯放一千不可冤枉一人”的理念,從辛普森案這一典型表現得淋漓盡致。然而,如果你追求陽光,你就躲不過身後的陰影,美國人在追求自由的時候,容忍了巨大的代價。代價留下的傷痛並不是可以忽視,美國各界對這一矛盾的思考和爭論從來沒有停止過。事實上,建國兩百多年來,美國聯邦政府的權力不斷增長,而且每每戰爭、動亂或者其他災難出現的時候,政府權力擴張的步伐就邁出幾大步,南北戰爭、二戰等既是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