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與放下

2003年我去了西藏,記得在登頂下撤的途中,在8800的位置上,天氣非常不好,陰天、颳風、下雪,我特別想坐下來,但我受過的登山訓練告訴我,我不能坐下來,我要是坐下來,我就起不來了。那一刻,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清楚,但那時就有一個願望:如果我能活著回去,我絕不再返回喜馬拉雅山,如果再返回來,我就是王八蛋!我詛咒自己。可安全回來之後,那個詛咒也忘了。

我到山腳下和醫生談的時候,醫生說你遇到的就是瀕臨死亡的感覺。登到8000米以上的山峰時,只有兩種廢棄物是沒人理的,一種是空氧氣瓶,再一個就是遇難者的屍體,你免不了會看到遇難者的表情,沒有痛苦,沒有猙獰,沒有死亡之前的掙扎,都很安詳,好像進入天堂一樣。當然了,即使進入天堂很美妙,你願意進入嗎,我相信還是不願意進入的,所以哪怕受折磨,受苦難,你還是願意留在這個世界上。我們知道我們會死,但在死亡之前,你希望什麼呢,你希望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曾說,我一生要三次登頂珠峰,2003年是第一次,2024年是第二次,我想我差不多在我70歲的時候,也就是2024年的時候,我要再登一次頂。但當我到哈佛之後,我才意識到,哈佛是我的第三次珠峰,和這兩次珠峰完全不同的是,這座山峰沒有物理高度。很多人問我,說登珠峰難不難,我說當然難,比想像的還要難。第一個學期特別累,要記太多單詞,失眠,想睡也睡不著,做作業做到2點鐘,8點鐘起來,我曾經幾次想打退堂鼓。

我想跟同學們說什麼呢?人生當中一定要保持一種自我的不滿足,保持著一種好奇心,保持著你對未來的某種期許,堅持就非常重要,勝利往往是再努力一下的堅持之中。我想我和很多人最大的不同,不在於我比他們聰明,也不在於我比他們更運氣,很重要一點,就是我有這樣一個認準的目標,堅持下去。

剛才講“堅持”了,現在我想講講“放下”.我想說的放下,第一是放下金錢,第二是放下權力,第三是放下虛榮。

1988年,萬科進行股份化改造,當時公司形成4100萬規模。當時我就聲明,我放棄分到我名下的股權。第一,我覺得這是我自信心的表示,我不用控制這個公司,我仍然有能力管理好它;第二,在中國社會當中,尤其在80年代,突然很有錢,是很危險的,中國傳統文化來講,不換寡,換不均,大家都可以窮,但是不能突然你很有錢。所以在名和利上,你只能選一個,你要想出名,你就不要得利,你要想得利,你不要出名。我的本事不大,我只能選一頭,我就選擇了名。這是我想放棄財富。

1999年,48歲的時候,我辭去了總經理的職務,開始只當董事長,真正的不管公司的事兒。這是我想放棄權力。

第三個放棄,就是放棄虛榮。實際上這回去哈佛,很多人都很好奇,說你王石到哈佛去乾什麼,首先就問,你到那兒帶翻譯嗎?第二,你上的是老年大學吧,更多的朋友之間一見面,那就是猛夸,鉚勁的夸,“太——”佩服你了,就是“太”這個字拉好長時間,我說你表揚我還是罵我,這樣表揚,無非就是說你王石要過語言關是不可能的,但是你過了,所以“太”佩服你了。確實,一個中國的著名企業家,上市公司老總,年紀又過了60多歲,你開始學英文,你能不能拉下臉,能不能放下面子,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