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校慶演講稿

我講這件事情是說到了90年代,商業大潮洶湧澎湃,把一部份想堅守的知識分子席捲而去,就像錢塘大潮一樣,你即便原先只是想在岸上看看的,也會把你席捲下海。可是我理解那些下海的知識分子。90年代知識分子是分化了,被官場、商場沖走了。但還有一小部份人在堅守。他們面對不公,面對邪惡,沒有閉上眼睛,沒有掉頭而去;他們仍有良知,還在堅持真理,敢說真話,堅持伸張正義,揭露黑暗。這樣的知識分子不少,老人有,新人也有。老的當中,我所欽佩的李慎之先生就是這樣的人。

我很少很少給名人寫信,不是驕傲,是怕打擾他們。當我看到李慎之先生的《風雨蒼黃五十年》之後,我激動不已,我抑制不住地給他寫了一封信。

說了半天,有人會問我:“閣下如何啊?”

我境界不高,但我有一個底線,我是作家,不能撒謊。何以證之?有個例子可以一說。這兒沒有打小報告的吧?打小報告,我也說。我說出來是為了說明問題,是希望知識分子絕對不要撒謊(鼓掌)。

去年年底,開全國文代會、作代會。我當時很高興。為什麼呢?因為我從來沒想到我在上海的選票是如此之高,我真的真的感謝上海作家們對我信任,對我的支持。我真的真的心存感激。雖然我知道我不夠資格當選代表,因為我幾乎從來不參加任何協會的會議。我連官都不想當,還開什麼會?85年我當上海人民藝術劇院的院長,當了4年不想當了,要辭職。我說我一個人改變不了終身制,但我一定要從我做起,一定要任期制,只能當4年。可是就是不讓我辭,還叫我繼續當。沒辦法,我就寫了一張名片。我的名片可能有些人知道,上面印的是:“我,沙葉新──上海人民藝術院院長──暫時的(笑聲)。劇作家──長久的。某某理事,某某委員,某某教授,某某主席──都是掛名的(笑聲)。”

所以呢,我就這么多年一直堅守這樣的立場,不願當官,不願開會,我行我素,獨往獨來,只要對得起良心,問心無愧就可以了。不以被接見感到榮幸,不以被賞識感到驕傲。有副對聯,好像原本是流沙河先生的,我可能記不準確了,但我一定按照自己的意思竄改了,叫做:“偶有慧心寫小品,絕無俗趣見大官。”埋頭寫作,一心唯讀“剩”“閒”書。所以作協選我,我真的感到我太辜負上海作家們對我的信任了。我這個人是很容易感動的。

這樣,我去年就到了北京參加全國作家協會代表大會去了。你不是不喜歡開會嗎?怎么又去北京開會了?我可以藉此機會看朋友呀,可以到我喜歡的幾家靠近北大的書店去買書呀。至於會,我真的沒參加,連開幕式,中央首長都出席的隆重的開幕式你居然都沒出席?是的。是不是太過份了,太狂妄了?什麼原因,我下面說。

我認為,這樣的所謂全國作家代表大會沒意思。一是最近幾屆大會從來不安排代表們的大會發言,只安排代表們聽中央首長的大會報告,因此各個代表團之間無從交流,你無法了解其他地區代表團的意見。各個代表團是雖然有小組發言,但沒有會議簡報,因此各代表團之間也無從了解其他代表團的發言情況。沒大會發言,沒會議簡報,這叫什麼全國代表大會?北京的不知道上海的會議情況,山東的不知道山西的會議情況,議不起來嘛(笑聲、鼓掌)。那各個代表團何必要相聚北京?就在自己所在的地區開會不是一樣嗎?幹嗎還要浪費那么多經費跑到北京來呢?所以我每次上北京開會,我都說我一定要認認真真地把這會開得像沒開一樣(笑聲、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