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濛濛的，飄下來細細的水珠，輕柔地打在路人的臉頰上。街道成了水珠最好的棲息地，灰塵再沒辦法囂張起來。整個城市都被一層薄薄的霧籠罩著。
公車站台上，我抱著一大袋爸爸帶給我的零食，一大袋我愛吃的橘子將我拉彎了腰。這是爸爸特地從進口水果店裡挑的，誘人的黃色一直在吸引我的目光。
不知道等了多久，正當我的腰快要石化的時候，一輛公車開了過來。我抬起酸軟的胳膊，招了招手，走上了車。車上人不算太多，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還剩了三、四個座位。我徑直走到後面坐下。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巴士像一個年邁的老漢緩慢地行進著。在一個站台停下，走上來一個穿著時尚的女人，濃烈的香水味嗆得我急忙開窗。他的高跟鞋踩在附著著泥水的公車過道上。她走過來，坐在我的旁邊。陸續上來的幾個人將餘下的幾個座位坐滿了。正當車門關閉，準備發動時，一隻粗糙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拍打著車門，司機不耐煩地開了車門。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緩慢地移動著她的步子，慢慢踏上了公車。她的腳剛全部落在車上，車便突然間發動了，老人沒有站穩，踉蹌了一下。待她站穩之後，她將乾柴般的手伸進衣袋，拿出一疊折得整整齊齊的鈔票，抽出一塊錢，顫巍巍地遞給售票員。售票員乾淨利落地收了錢，催老人走到後面。老人向汽車尾部移動著身子，一步步，她走近，我看到了她布滿歲月痕跡的面容：幾條深紋彎彎曲曲地刻在她的額頭上，眼角的紋一直延伸到嘴角。眼神渾濁，仿佛還有淚液彌留在眼角。許是因為牙的脫落，她的嘴唇無所依託，便向口內凹下去。一頭灰白的頭髮落滿了小水珠。歲月真是一個無情的雕刻師，他成功地在這位老人身上刻滿了蒼老。
新城區在修路，車在行駛中不斷顛簸。望著老人佝僂的身軀，我心裡在不住糾結：我該不該讓座。酸軟的腰身，不輕的提袋讓我一秒一秒延長了糾結的時間。又是一個顛簸，車身晃動程度過大，巨大的慣性讓老人鬆開了把手，後退了幾步，一下撞上了我旁邊的那個女人。女人的口紅蹭到了老人的灰色大衣上，老人身上的水珠也將女人的衣服留下斑斑水跡。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和老人身上泥土氣息混合的氣味。女人煩躁地輕哼一聲，將老人推開。一股熱流衝上我的腦子，我將我的一大包東西扔在地上，立了起來，將倒在一旁的老人扶到自己座位上。莫大的愧疚湧上心頭，為什麼我沒有早點讓座？老人坐在座位上後，用她那渾濁的眼神望望我，又望望在旁不悅的女人，搓搓手，從她大衣口袋掏出兩個橘子，遞給身邊的女人，用滿含歉意的聲音說：
“妹子，對不住，年紀大了，腿腳不管用了，這是我家剛成熟的橘子，很甜嘞！”
女人看看她，滿是不屑，飛快地擺了擺手。
老人的手停在半空中，終於慢慢收回。在她把橘子放回口袋之前，她膽怯地看了看我，遲疑著還是把手伸向了我。沒等她開口，我一把接住，連聲道謝，老人這才慢慢綻開了笑顏。我看看手中的橘子，它有著與一般橘子不具有的外表，棕褐色而又粗糙的外皮透露出；老人一樣的滄桑。儘管如此，我還是緊緊攥著它們，我仿佛感受到了它的香甜從手心傳到了心底。
車到站了，我揣著兩個橘子，提起地上的東西，轉過身向老人望了一眼，老人正對我笑，額角的皺紋也彎成了好看的弧度。
後來，我與朋友一起分享了這兩個橘子，她驚訝地說這橘子真甜，我點頭。是啊，這濃濃的純樸怎么會不甜，這深深的善意怎會不甜。
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人們越來越漠視身邊的人的生活狀態，卻對明星的生活了如指掌；越來越不願意給予一些憐憫給身邊一些需要的人，卻任憑自己的淚流在毫無根據的小說和肥皂劇里。人與人之間聯繫方式便捷了，聯繫卻越來越少了；生活越來越富足，煩惱卻越來越多。當我們的心漸漸被欲望占據時，是否意識到留給自己愛心的空隙越來越少了。
又是一個霧天，我站在窗前，街上行人不多，我看到路邊電線桿上掛著醒目的“霧天小心慢行“的標牌，那是鄰家阿姨昨天和她兒子一起製作的，心中仿佛一絲甜意，慢慢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