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航吧,少年

“你煩不煩。”張強低著頭嚷嚷了聲,“你他媽的煩不煩!”突然,張強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八度,母親的臉僵在那,顯然,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會這么對著她說,好一陣子沒反應過來。

“嗙!”張強摔門離開了他那個逼仄簡陋的家。

張強從沒有這么高興過,他一心想出去闖蕩。

打小,他就看不慣母親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和鄰居大吵一架,看不慣母親為了省電,家裡只用著一個昏暗的燈泡,而且幾乎不用,晚上多半是點蠟燭,看不慣母親為了省水,把水龍頭開的很小,小到水錶不轉,看不慣母親做公車總是擠滿了人才上去,那樣就可以逃票,看不慣和小販討價還價時像個潑婦,走的時候還順手牽羊拿根蔥,撿頭蒜。總而言之,他厭惡這個家,這個所謂之的母親。

很小時,張強的父母就離了婚,自從離婚後,他的父親就從沒有出現過,母親一個人養他。一個家的所有重擔,一下子全讓他母親一人挑著,一切的家務,經濟來源全都讓他母親一個人完成,她兼了好幾份工,送報紙、清潔工、鐘點工、餐廳服務員……張強也不關心這些,他才沒心思管這種破事,他認為這有失身份。所以,從小他就對母親沒什麼感情,他反感她母親那種低三下四的樣子,反感母親那張小市民的嘴臉。

每天,張強家裡吃的總是爛菜葉子,爛土豆,爛白菜,吃肉也是揀著肉販子快收攤時才去買一點別人不要的肉星子,而且一周也才吃一次,所以每天吃飯時,母親總是對著他說:“今天的大蒜特便宜,我早早的就去菜場排隊買了,多買點,以後可沒這么便宜了,少說要貴2毛錢。”要么就是:“今天拆遷的人又來了,非讓老娘搬走,他以為老娘是吃乾飯的,這房子住了一輩子了,能說搬就搬。”張強覺得這些讓他很掉價,“不就2毛錢,你至於么。”“拆遷就拆遷,又不是沒地方住了,你至於跟個潑婦一樣的吵么,不,你就是個潑婦。”

母親的這些行為讓張強感到很丟人,很噁心。因為在張強班裡,經常會聽到某某人說:“昨天我媽帶我買了雙最新限量版的愛迪達球鞋,聽說貝克漢姆就是穿這個款,全市才10雙!”“嗛,這算個什麼呀,這次五一我媽帶我去香港看王力宏的演唱會,坐的是vip席位,還有王力宏的簽名專輯和照片!”每每聽到這些,讓他覺得有這樣的家,有這樣的母親,感到無比的羞恥和不忿,憑什麼我攤上這樣一個家,憑什麼我不能像別的同學一樣,可以去香港看王力宏演唱會,可以有最新限量版愛迪達球鞋,不想在家吃的時候能去高級餐廳,過生日或節假日的時候能豪氣的對朋友們說:“走,哥們,kfc去,今兒個我請客,隨便吃!”憑什麼別人一個隨便的行為怎么我就不行?憑什麼!

他邊走邊幻想著:若干年後,他又重新回來了,那時的他已經是腰纏萬貫,揮金如土,他要先回一趟那個名義上的家,對著他那個潑婦的媽說:“我告訴你!我現在是中國首富,你兒子是首富!”他再去請那些同學去最高級的飯店吃一頓,並對他們說:“今兒個我高興,你們隨便吃,隨便點,隨便玩,怕什麼,所有的開支,算我頭上!”他堅信,他一定能成為世界第二個比爾蓋茨或者巴菲特,他也堅信,他一定能成為中國最年輕的ceo。

上海,中國第一個世界級的大都市,所有的紙醉金迷,在這,發揮的淋漓盡致,外地人,外國人,每天大量的流量,體現了這個城市的繁榮。當張強踏上了這塊土地,他覺得,他要的,就是這種生活,在這裡,每一個街道的商鋪都是凌晨關門,每一站捷運的人流多的喘不過氣,每一條馬路上的汽車都會閃過賓士,寶馬,保時捷的影子。他覺得,這個城市,才是他應有的環境。

“這位小哥,要住宿嗎?我們住宿很便宜!”“小伙子,去哪啊,徐家匯,還是八佰伴?我載你去,才40塊錢,你看路上的計程車,少說得這個價”那個黑車司機比劃出了100的手勢。張強皺著眉頭:“不要住宿,不要去什麼徐家匯,八佰伴。”

好不容易甩掉身後拉客的人,一個人出了站,看了看手上在地攤10塊錢買的電子手錶,快晚上八點了,先找個住的地方。

張強跑了好多小旅店,有單人間,雙人間,可是,對於張強來說,都太貴了。好不容易,他在一個小巷裡找到了一個還算乾淨的小旅店,一晚上15塊錢。

走進他的房間,看見原來不是他一個人住一間,一個連40平方米都不到的空間裡,擠著6個人,這六個人看都沒看他一眼,盤腿在床上打撲克。他嘆了口氣,自個躺在床上,安慰自己:“哪個出來闖世界的,不經歷點風風雨雨的,不經歷這些,怎么見得找彩虹。”一個暈暈乎乎的晚上就這么過去了。

第二天,他一早就出去找工作,由於走的太過於匆忙,什麼也沒帶,就有張身份證,他先去餐廳應聘洗盤子的,走進去,問:“你們這是不是在招洗盤子的人?”得到答覆後,一個經理模樣的人從內堂走了出來問:“你什麼學歷?”“國中文化。”(張強離家出走時,正在上高二,高中沒上完)那個經理笑了笑,眼睛裡填滿了鄙夷,說:“小兄弟,你還是再讀幾年書再來吧,你沒看到招聘啟事上說,最低學歷是高中文化么?”是個疑問句,但是語氣毋庸置疑。張強失落的走了出來,想“一個洗盤子的還要個屁學歷?”

接下來,他又去了肯德基,經理說:“看你長得挺結實的,就先實習一個星期吧,一看你就是外地人,那先把你的暫住證,健康證,身份證出示給我看一下,有複印件的話更好,把複印件直接給我。”張強聽到要用他,眼睛都亮了,可是聽到要暫住證,健康證,身份證,傻了,他只有張身份證,哪有什麼暫住證,健康證之類的。“啊?還要什麼暫住證,健康證?”經理看了看他說:“怎么,你沒有?沒有你還想來應聘?真是笑話!”張強怏怏的出來,又奔波了幾個招聘地點,結果,基本一致。

張強回到了小旅店,倒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張強還跟昨天一樣,去應聘工作,可是結果還和之前一樣,不是沒學歷,就是沒證明,要么就是沒經驗。正在他絕望,想著早晚露宿街頭的時候,在小旅館旁的電線桿上,一張招聘啟事,引起了他注意,這張啟事內容是:xx公司,招聘一名部門經理,學歷不限,有生活閱歷者,優先考慮,基本工資每月3000,按每月業務加以提成,業務優秀者,可加以提乾。這張招聘啟事,讓本已要絕望的張強重新拾起了幹勁。晚上,他在夢裡勾畫著他遙不可及的宏偉藍圖。

第二天一早,張強穿著他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出門了。他按著招聘啟事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公司。可是,他起來的太早,那家公司還沒有上班,他在門口徘徊著,躊躇著,心裡既緊張又興奮,他覺得他的夢想就要實現了,他只要跨進這個公司的大門,他的夢想就有了保障,張強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想著昨晚他費勁腦筋想的自我介紹,終於,等了一個多小時,這家公司開門了,雖然就一個多小時,但張強覺得,這一個多小時是多么的難熬,他想,這可能是世界上最長的一個多小時了。

張強走到經理辦公室,先敲了敲門,等到門內的人說“請進”他才走了進去,他知道,這樣才能給別人留個好印象,電視上不都這么演的么。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沒有電視裡演的西裝革履,頭髮梳的油光可鑑,皮鞋擦得是鋥亮鋥亮。可他還是畢恭畢敬的坐在那個年輕人的對面。“你…。是來應聘的?”張強點了點頭,“好吧,我看你就是乾我們這工作的一塊料,這樣吧,你先交500塊錢押金,然後明天來上班。”“什麼?你說交多少錢?500?”張強愣了,他身上也就只有這520塊錢,算算接下來的住宿,吃飯,怎么能允許再交500塊錢。

“怎么,沒錢?”那個年輕人望著他笑著,好像看穿了張強沒那么多錢一樣。

張強挺詫異,應個聘還得交押金,就問道:“為什麼要交押金?”那個年輕人不緊不慢的說:“你說呢,我們這是做玻璃生意的,你交的押金是押玻璃的,萬一你把玻璃打碎了,怎么辦?”張強咬了咬牙,說:“我理解公司的做法,好,我交。”第二天,他來上班了,哪有招聘啟事上說的那么好聽,什麼部門經理,就是個搬運工,每天負責運送玻璃,從城西運到城東,不能耽擱時間,耽擱1小時,扣20塊工資。前幾天還好,覺得會向招聘啟事上說得,幹得好可以提乾,沒過幾年就可能是董事長之類的了,可是,過了2個星期,他那個信念已經被現實衝擊的支離破碎,化作粉塵,飄散在茫茫都市裡。這個工作,太累,太苦,2個星期里已經有好幾次遲到了,也有好幾次把玻璃打碎了,被工頭打罵。

就這樣,張強累垮了,接連2個星期,頭疼的厲害,發燒,咳嗽全找上了他,去醫院看病,掛個號都得10多塊,去小診所,打個點滴,也得百八十元,算了算手上的錢,沒有去,到藥店買了兩盒止痛片,每天大把大把的止痛片往嘴裡灌,到最後,止痛片已經不能緩解他的病,日子昏昏沉沉的過著,他覺得他已經看不見太陽了。在潛移默化中,他的潛意識裡已經後悔了,可是,他始終不敢承認,他覺得,他是個幹大事的人,怎么會這么輕易打倒,這么回去,多么沒面子,可是又有時,他覺得睡在家裡,每天有飯吃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終於,在一天他又一次把玻璃打碎時,他後悔了。原來,這就是生活的艱辛和黑暗,在奢華背後,是大片大片的血液和大顆大顆的汗水。

張強哭了,從小到大,他第一次哭的這么厲害,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袖,他的褲子。

第二天,張強去向經理辭職,經理說了大堆挽留他的話企圖給他洗腦,但是張強是鐵了心要離開,非辭不可。

“你把我這一個月的工錢結一結吧。”經理見他是下定了決心,留不住他,立刻板起了臉:“你還想要工錢?幹了一個月,耽擱時間,請假這些都扣光了。”

“再怎樣也得有個兩三百吧。”

“就兩百”

“好吧,把我的身份證和錢給我。”

張強攥著兩百塊錢從公司里出來,陽光照得他很是刺眼,像是一把把刀把他的心臟一道一道的切割著,很疼很疼。,他覺得,陽光只有照在那些征服他的人才是溫和的,他醒悟了,他覺得母親原來是這么的辛苦,為了我。

張強坐上了回家的火車,他想要重新學會生活。

父母就是這樣,雖然很羅嗦,很煩人,很封建,又或者把自己的想法,年少時沒有實現的夢想強加在你的身上,但是,他們這么做的最終目的,就是想讓我們以後的日子過得幸福,即使表面上很庸俗,但是,他們肩頭的力量不知多么強大,這就是父母。

而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而改變,不會因為你的願望而改變,即使你的願望是多么的強烈,我們做的,不是去改變世界,而是不被世界改變,當你不去妄想著改變世界時,你也會悄然間發現,原來,世界也在跟著你的腳步走。

杭州市康橋中學初二:陳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