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要記下它。
它是什麼我不清楚,也許是我要告別的東西,例如暑假,例如初一,例如我以前許許多多幼稚奇異的愛好,也許單指這些事,我無法分辨了。
暑假不是散學典禮上廣播裡嬌滴滴的女聲,不是無盡的作業與壓力,無論它帶給你的感受為何,它都是你的一段時光。
一段炎熱而長短不明的時光。
有人離去,有人道別,有人相逢,有人走向遠方,這即是我們稱之為成長的一種東西,沒有人可以準確地給它定義。
它不會回頭,即使你來到那時的綠色樹影,它失去蓬勃綠色海浪的光桿樹枝依然會朝你微笑,但你知道,它不會回來了,它如同落下的殘枯落葉經過你的生活,向著其他明亮的嶄新世界奔去。
你抬頭,看見光禿的樹影下嬉戲的孩童。
√5的mv好像是26號出的,然而我在今天才看到。花瓣飄零。
停下的指針不動了,細碎的灰塵被時光推動,顫顫悠悠地落在金屬的冰涼上,像網。
時間的網。
那么時光是誰的時光?
許多人的。
灰塵能帶走很多事情,你喜歡的書籍;你喜歡的粉紅色毛衣,曾在夏天也想穿著它出門;你喜歡的歌手的容貌,偶爾在腦海里閃過他站在舞台上被五顏六色的燈光映照的側臉變得模糊起來,像透過落滿灰塵的玻璃;你喜歡的cd,是當年費了好大功夫說服父母買給你的,那時你雙手緊緊握著cd的盒子,眼裡儲著淚水朝家裡走去,時不時在衣服上擦拭沾滿汗水的手心;你最好的朋友,你們互相在某個節日約定好,就算分別,也要永遠永遠地保持聯繫。
你在某次收拾新買的書時,把那本書碰進了角落,從此多少年後,你對此都只有一個模糊不清的印象;你長高得很快,衣服一件件地換,那件胸前帶著大大白色愛心的毛衣,在你想起來的某天,得到的是“已經送人了”這樣的回答;你輕視,甚至蔑視你自己小時做的選擇與決定,認為那些是幼稚的崇拜藉此表達自己的成熟,你聽搖滾和流行音樂,即使你不喜歡——你害怕朋友不與你為伍;你好不容易買到的cd被自己稱為“浪費錢”,卻大肆購買著流行歌手的專輯。
你否認以前,你肯定現在。你錯過多少?你遺忘多少?
你覺得你在長大,價值觀在成熟,你學著批判社會,發表不滿,你嘗試著做那些“大人才會做的事情”,但時光只是微笑。
它什麼也不說。
它在等。
它知道你會回頭的。也許某個下午,清亮的陽光照進落地窗在地上攤開一片白色;也許夜深人靜,回憶著挑起嘴角;也許在幼時樹蔭,樹影仿佛熱騰騰蒸籠上水汽凝結的珠,被時光的手指抹去毫無蹤跡了。
它在等。
我們在離別,離開某些人,又遇見某些人,或者成為某些人,在時間的夾縫中。
有人與你同行,有人與你分別,有人與你相識,年復一年,秒復一秒。
時間是可以分段的,可是界限始終薄霧般的模糊。在那件事之前是時間,認識那人之後是時間,找到那樣東西之後依然是時間,它們在無數的碎片裡拼湊著你,你的名字,你的歲月,你的一生。
時間就是這樣的東西,你不應該指責它殘酷,它只是按著既定的軌道,一成不變地行走,像風帶來的霧氣一樣來了又散了。
你開學,你放假,你畢業,你工作,你真正地成為一個成年人,你發現自己的過去。
溫熱的眼淚從你被風吹得乾澀的眼眶裡淌出來。
它笑了,它準備離開。
它等完了。
你遲早要說再見,也必須學會說你好,你們的離別像下一次的相逢,你們的路途漫長,星辰耀眼。
無論你有什麼,沒有什麼,你失去的時間總量相同,如浸入海水中手心緊捏著的細沙,汗水海水交合瀰漫,無論握得多緊,細沙還是飄走了,落向無光深暗的海底。
遇見的時候若是在路上,像以前那樣微笑著打個招呼就好了。
你們好。
時光,我們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