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茶

茶為何物?有人說,茶是一門“悟”的藝術,也是一部不偏不倚、不溫不火、恰到好處的哲學;也有人說,茶文化是人類關懷的現實意識,也是人生存狀態意識的必然心理,更是一種形而上的人性理解與生活昭示。

茶,我並不曾了解過它濃厚的文化底蘊,我只是喜歡喝茶,就像我喜歡春日草木的蔥鬱,夏日花兒的鮮妍,秋日滿目的層林盡染,冬日遍地的素雪紛飛。

我喝茶,似乎只是為了解渴,實在不能稱之為品茶,更不可能達到:“一飲滌昏寐,清思朗爽滿天地;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三飲便得道,何須苦心破煩惱”的境界,但通過近兩年的品嘗和領悟,對茶也有了一些粗淺的認識,並對茶濃厚的文化底蘊產生了一定的興趣。

每當坐在電視機前的沙發上,看著碧綠的茶葉,經過灼熱洗禮,在沸水中慢慢舒展,在杯中翻滾起來,一片片,一葉葉,一朵朵,或沉入杯底、或飄在水面、或懸浮半空,仿若開在池中的水仙,思緒往往也會隨著慢慢舒展的茶葉,開始浮想聯翩……

我想,茶的前世應該是藏在大自然里的花朵,由於神農發現了它獨特的韻味,於是,人間才會飄滿了它的清素,淡雅,馨香吧!

茶在沉浮中,譜寫著生命中最華麗的樂章,也在沉浮中悄悄走向生命的盡頭,留給這個世界的是繞樑三日而不絕的清香,輕輕啜上一口,甘甜中隱約有些許淡淡的苦味,接著便轉為淡淡的甘甜,給人一種苦盡甘來的奇妙體驗。

茶藝師說,苦原是茶的本味之一,只是經歷炒制之後,苦味才漸漸淡去;《茶疏》中也有說:“生茶初摘,香氣未透,必借火力以發其香”。也就是說,新摘的茶要在生鍋、二青鍋、熟鍋中一次次受高溫炙烤,方能散發淡淡清香。

我想,如沒有炙熱的燒炒,茶葉的生命無法變得堅韌,若沒有經過沸水的洗滌,茶葉也無法再次舒展身心,開出美麗!

茶葉如此,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呢?

少年時,為了內心的那個夢想和憧憬,不顧一切,攢足了勁向前沖,正如春茶抽芽,還在枝頭的時候,雨露滋潤,新綠綻放,鬱鬱蔥蔥,不諳世事,生活非常簡單愉快!

青年時,風華正茂,意氣風發,躊躇滿志,乾什麼都是風風火火,彰顯著青春的氣息和熱情,猶如茶葉離開茶樹時洋洋灑灑,飄飄逸逸……當走向社會後,受到了一定的壓力和衝擊,甚至載了幾個跟頭,這時才幡然醒悟,原來長大不完全是一件好事,於是內心充滿了矛盾,在跌跌撞撞中摸索前進,正如茶葉經歷了鐵鍋烈焰的刺痛之後,收斂了性情,蜷縮了身子,只有經過沸水的洗滌後,才會舒展肢體,打開心扉,放飛夢想,開出艷麗的花朵!

壯年時,成熟了許多,對社會、對生活、對人際關係都有了一套自己的見解和認識,努力在沉浮中掙扎,在艱辛中遊蕩,為的是爭取屬於自己的幸福,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在人生長河裡,勇敢而又堅強的跋涉著,在艱難中沉浮而不放棄夢想,在痛苦中磨礪而不喪失希望,堅韌猶如一片可入杯中的綠茶。

老年時,坐在一把舊式藤椅上,面前放著因長年浸泡茶水而變成黑紫紅的搪瓷茶缸,在夕陽溫柔的注視下,品嘗著濃濃的茶香,回味著美麗的青春,於是,人生之坎坷,人生之遺憾,人生之慘澹,人生之輝煌,人生之沉浮都已不復存在,只留下了幽靜的回味,回味著如茶般馨香的人生。

我想,中國人喜歡喝茶,也愛茶,正是因為茶濃縮著做人的風骨吧!一路清香,不管你是得意抑或失意,一杯青茶在手,總能品嘗出不同的芳香味道。

人生如茶,一開始也許很濃,再沖一次正好,繼續沖泡,那就是品嘗人生了。平凡中見滋味,苦澀里有幽香,為什麼同樣的茶葉,因為水溫的不同,從開始的索然無味到最後的香氣四溢?茶葉的形成是磨鍊的積澱,在烈日下開花,在暴雨中成長,在火焰上烘製。沒有更大的磨礪,怎能使那種浸漬在茶葉血液里的清香散發出來?其實,人生就猶如一片茶葉,只有在艱難險阻中沉浮,在痛苦辛酸中磨礪,才能真真實實地體味到生活的原味與魅力。在那一次次的沉浮與磨礪中,生命才會變得光彩照人、芳香四溢……

一杯茶,雖細小纖弱,但卻微妙著百態的人生,茶與水的融合,就像人與社會的關係一樣。茶在水中釋放著自己的一切,奉獻著自己的全部,體現著自己的價值;而人生於世,步入社會,組建家庭,就像一片茶葉遲早要溶入這紛紜世界的杯中,溶匯交融的過程,就是人生成長的過程,由生至死,或輝煌、或平庸、或長或短地走完人生的歷程;地球從來不會因為某一個人而改變軌跡,也不會刻意地為某一人而停留一分鐘;人不必因自己所處的位置沒被關注而沮喪,因為自己在走入社會的同時,已經成就了他人,幫助了社會,奉獻了自己,人生也得到了陶冶。正如人不能去在意杯中的某一片茶葉一樣,融入杯中的茶葉不會因無人在意而無奈,它依然在飄散著清香。

一杯茶,佛門看到的是禪,道家看到的是氣,儒家看到的是禮,世俗看到的是味——佛家茶道,講究“茶之德”,意在去困提神,參禪悟道,間性成佛;道家茶道,所求“茶之功”,意在品茗養生,保生盡年,羽化成仙;儒家茶道,重在“茶之韻”,意在托物寄懷,激揚文思,交朋結友;世俗茶道,重在“茶之味”,意在去腥除膩,滌煩解渴,享受人生……無論何類茶道,淡泊的生活,如水的日子,若能忙裡偷閒捧得一杯清茶在手,於紛紛擾擾的塵世里,就會生出些許淡定和從容,抵拒著塵世浮躁,品味著人生苦短,固守著清心寡欲,凝心靜氣里,自有一番溫潤而綿長的快樂,在手裡,在心間……

一杯茶,茶中有水,水中有茶,互相浸透,濃濃淡淡難分離,苦中有甜,甜中有苦,即使是一杯苦丁茶,會品的人也能品出芳香,品出甘甜,品出美麗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