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茶,一片葉,一段文字

冬日的陽光,到底也算稀罕物罷,雖然寡淡些。若無風時,單陽光灑在身上,只越發感覺暖融融的呢。今日依然有風。院子裡的菊,每一株都簇擁著一堆大大小小、似開未開的花苞,黃的、綠的花苞,在風中蹁躚搖曳——上午,一下子來了四隻貓,在院子裡曬太陽,或追逐嬉鬧,間或,在窗下仰著頭,看我一陣子。不知何時,有一隻肥碩的大貓竟還爬到護欄上蹲了半天呢。我給它拍照時,它卻只顧盯著院子裡它的同伴了,也不肯看我鏡頭,任我怎么喚它,就是不理。後來,大概是被喚得煩了,扭頭沖我的鏡頭,又是呲牙裂嘴,又是吹鬍子瞪眼的,好可怕,駭得我心下一驚,再不敢看它。我原就有些怕貓的,總覺,這靈性之物,骨子裡藏著一個極深的神秘世界。小貓倒是很可愛的。

午後,泡了壺普洱,放了桃花在裡面,我總忘加桃花。普洱桃花茶,配稻香村的點心,這茶,便兀自煙火氣了許多。不似山中竹林泉畔的茶,禪意明顯,禪心清透。除卻大隱隱於市。況我也不是隱士,心思倒是有,只修行不夠,遠遠不夠呢。在路上,其實是個很好的詞,很好的狀態。

一卷書,原就香薰心間的,再被一枚銀杏葉襯著,越發韻致風雅了。我在生日那天的中午,從超市回來時,在家門口的運河公園裡,撿了一袋子銀杏葉呢。一直心心念念著,這個季節,依舊要收一些銀杏葉來陪我,和書的。不曾想,那兩日的大風,將樹葉全刮到了地上,一地呵,那一刻,望著面前草地上覆蓋的葉子,感覺自己真是富有,那小歡喜,便來了。雖是周一,亦有情侶或中年人、老人疏淡地往來著,只我一人徘徊在落葉前,神情專注地撿著銀杏葉,還有幾枚楓葉,包括它們殘缺的美。我偶爾還為它們拍上兩張照片。邊撿拾,我邊直感嘆,這世上沒有一模一樣的葉子呵,即便同一棵樹,同一個枝杈。想到這兒,一笑。禪不是就在裡面么。

是呵,都說,有茶,便有禪。按著美國漢學家、翻譯家比爾波特在中國深山裡尋訪隱士時的推斷:沒有森林,就沒有枯枝;沒有枯枝,就沒有木柴;沒有木柴,就沒有茶;沒有茶,就沒有禪;沒有禪,就沒有隱士。對他的目標而言,這推斷沒錯的。若說到禪,禪無時無處不在的,趙州茶的公案,多明了呵。是呢,吃飯時,行走時,甚至發獃時……那一顆心啊,惹了塵埃,終得了悟生死,才好。一路行來,一路得失著,一路微笑著——

天,是冷了。又一季開始了。看來,院子裡尚綠著的櫻桃西紅柿,想就那樣,一串一串的,直捱到生命終了罷。樹葉,和蔬菜葉落了一院子。寫著的季節,描著清冷。自打前陣子,我就在琢磨,要不要,自己親手絮一床棉被,按著想像中父輩們的手法兒,一層一層將上好的棉花絮在新被面被裡間,連同一份體貼。單只想想都溫暖呢。這念想,多半和心態有關,懷舊,或者蒼老罷。翻聽幾年前戀著的音樂,看時光流轉——依然美好。如同,我喜歡在燈光,或陽光中,端詳葉子的筋脈,那姿態,那風情,力透葉背呢。想像著,這上面,該是個怎樣的世界啊。一葉,一如來。

茶湯淡了。音樂,依舊纏綿。我呢,亦依舊執迷於文字、音樂、藝術,以及天地間的美好,並為此歡喜著——是呵,這一杯茶,一片葉,一段文字,都屬於一個女子,於2024年2月13日的一段時光。而在她,每一次書寫,都是內心的修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