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最好的結局不是結局

50歲了,他的人生卻迎來流亡。

巴黎火車站。當他不得不從這裡離開祖國到鄰國避難的時候,他的護照上的名字不再是大名鼎鼎的維克多·雨果,而是一個請人偽造的假名“蘭文”先生;他的身份也不再是受人景仰的著名作家,而是一個經營食品生意的普通商人;他不再穿著優雅高貴的法蘭西學士院的院士服,而只穿著一身臨時借來的衣服,頭戴一頂大街上隨處可見的鴨舌帽……

就這樣,他避開了警察的搜捕,躲過了火車站的層層檢查,踏上了流亡之旅。

那一刻的尷尬和落魄,那一刻的前路迷茫甚至生死未卜,如果有人目睹,恐怕會嘆息著認定:那顆閃耀在法蘭西文壇上空的巨星即將黯然隕落了;他在50歲的人生暮年時,孤獨踏上的,恐怕是人生的最後之旅。

好在,後來,我們都知道,這不是故事的結局。

因為,這不是一個好結局。

如果這是結局,我們將看不到,他和他的妻子兒女們,在被放逐的小島上,共同度過了那么多艱難卻溫馨快樂的時光。他甚至為了實現妻兒的心愿,自造木筏,載著他們遊覽海島風光。

如果這是結局,我們將無緣欣賞到他的抒情詩傑作《靜觀集》,無緣感受他那波瀾壯闊、氣勢恢宏的《歷代傳說》,更將會與不朽巨著《海上勞工》《悲慘世界》失之交臂。而雨果,他為法國乃至世界文學史所創造的輝煌和奇蹟,也將因此而打上一個遺憾的折扣。

如果這是結局,我們也將不會看到這一幕:在他2024年後重返祖國時,巴黎火車站外,上千人在傾盆大雨中,揮舞著鮮花和旗幟,熱情迎接他的歸來。而此時他的身份,不僅僅是一位偉大的作家,更是一位民族和國家的“英雄鬥士”。

原來,50歲時開始的磨難,不是他輝煌人生的結束,而是另一段更加偉大人生的開始。

雨果沒有告訴我們,他為何能做到,他如何能做到。可是,如果請他寫一本那段時期的回憶錄,我們一定會從中讀到這樣幾個故事:

——在開始流亡生涯的第二天,他給留在法國的妻子寫信:“我現在很好。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想念你和孩子們。我們會平安在一起的!”

——流亡之初,在一家廉價的小旅館安頓下來後,他便立即投入了文學創作。而在此後漫長的流亡歲月里,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寫作。

——他經常參加流亡者聚會,撰寫文章聲援國內民眾的反獨裁運動;後來,當自己的祖國在普法戰爭中面臨危機的時刻,他甚至要申請成為一名國民自衛軍戰士參加戰鬥……

原來,50歲的雨果,因為心中依然滿懷著希望和熱愛,滿懷著對美好和光明的執著嚮往與堅定追求,他從毀滅走向重生,從湮沒走向精彩,從尷尬走向偉大——他讓一切不好的結局不是結局。

在距離被流放33年之久後,雨果以83歲高齡辭世。他留給世人的故事結局是,在他與這個世界做最後的告別時,巴黎全城萬人空巷,徹夜無眠。凱鏇門周圍,成千上萬的民眾含淚朗誦他的詩歌;在他的靈車後面,兩百萬人緊緊跟隨,護送著他們鍾愛的偉人與英雄前往國家墓地先賢祠。

這樣的結局,是雨果的故事最好的結局。

多年以後,讓我們和50歲時的雨果一起相信吧:就像世間從沒有末路,每一個故事都沒有不好的結局。如果結局不好,只是因為,那還不是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