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許是在故鄉里,我看到了別人帶淚的篇章,也是自己染血的那一行。

——題記

一直以為,自己渴望穿越回到太古,那兒有朝霞夕嵐,蒹葭含霜,那兒有採薇伊人。或許我就是其中的一個。可一旦下筆,首先思及的,竟是故園的春天。

故園的春天,透明而脆薄。在那遙遠而無憂的年代裡,我常常與家旁的緬梔花林做伴。小小的我站在緬梔花下,微風過處,落下緬梔如雪砌,拂了一身又滿。和煦而爛漫的陽光,穿過縱橫的枝丫,直入我的心房。後來,在離別故土之際,我且命春天的精靈將我的緬梔花林守護,待來日歸鄉,再續前緣。多年後,隔著數層生命的紙頁,我依然能夠伸手觸到當年的溫馨。

而今天,假使我要穿越,我竟不是要成為曾讓我心馳神往的採薇少女,我竟不是要回到那因年代冰冷而尤顯唯美的南北朝,抑或是那雕樑畫棟、歌舞昇平的漢唐盛世。這個美麗的願望隨著心盤桓飛舞,最終竟投向我心中的故鄉。許是在故鄉里,我看到了別人帶淚的篇章,也是自己染血的那一行。

只是,心中有一個聲音又開始嗚嗚作響,真的要穿越回曾經的童年歲月,回到故鄉嗎?回去了無遺憾了嗎?當真要重溫那段往事,重新書寫自己的少女年華嗎?

原來,生命是一件太過美好的東西,美好到無論怎樣度過,到頭來都覺得皆成虛擲而疼惜不已。我之所以想要穿越,無非是因為童年的歲月過於純真而美好,讓人想起霜之始凝,果之初熟,鳥之展翅,茶之方馨,令人再多一絲觸想便要成淚。

而穿越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我們能做的只能是把今天全盛的桃花盡收眼底,或者把天際那抹缺月欣然接受。在人生的博弈中,手起骰落,轉手處還未報出點數,屬於我們的博弈才剛剛開始。年輕,就是擁有大把大把的歲月,能夠苦心孤詣地經營和理直氣壯地揮灑。何必等待穿越呢?為什麼不把今天的青春年華打扮好,待來日一同品評?何必有所奢求呢?為什麼不把自己的人生舞動得漂亮,讓後世之人痴想要穿越成為你呢?

在漢唐相遇的人已成就其漢唐,在晚清相逢的人亦唱罷其晚清。而我們,在當代的宴席上相遇,手中只握有一個籌碼啊!

且來共此山河,守此歲月吧!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你當百年是什麼?所謂百年,也不過是一千番的盈月,三萬六千五百回的破曉,以及八次的歲星罷了。所謂百年,實在是不能夠等待,禁不得蹉跎的啊!

西諺有云:活的時候精彩些吧,因為你將死得很久。是的,沒有生生世世,亦沒有因果輪迴,我們所擁有的不過是也許根本就算不上百年的百年歲月啊!連屬於自己的依依流年都守護不好,又怎能穿越時空去書寫別人的歲月章回?

聖母啊!如果允許我有願,請不要讓我穿越。過往的念頭只是在痴想,而生命中的因緣巧遇、際遇契合,我實在是不忍心拋下的呀。我不要做故事裡可悲的南柯人,誤入仙境而誤卻半生的人間情緣。我只要做回我自己,哪怕茫茫人世、芸芸眾生,我只是小之又小的一顆棋子,可屬於我的嬉笑怒罵、悲歡離合,卻是不容錯過的啊!

穿越的念頭,先擱淺下吧。

我且安靜地守著這份相連相屬的歲月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