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笑臉帶回家

三年前的一天,我考高中,分數不夠,要交八千元。正在發愁時,父親回家笑著對母親說:“我下崗了。”母親聽了就哭了,我跑過來問怎么了,母親哭著說:“你爸爸下崗了。”父親傻乎乎地笑個不停。我氣憤地說:“你還能笑得出來,高中我不上了!”母親哭得更凶了,說:“不上學,你爸就是沒有文化才下崗的。”我說:“沒有文化的人多的是,怎么就他下崗,無能!”

父親失去工作的第二天就去找工作。他騎著一輛破腳踏車,每天早晨出發,晚上回來,進門笑嘻嘻的。母親問他怎么樣。他笑著說:“差不多了。”母親說:“天天都說差不多了,行就行,不行就重找。”父親道:“人家要研究研究嘛。”一天,父親進門笑著說:“研究好了,明天就上班。”第二天,父親穿了一身破衣服走了,晚上回來蓬頭垢面,渾身都是泥漿。我一看父親的樣子,端著碗離開了飯桌。父親笑了笑說:“這孩子!”第二天,父親回家時穿得乾乾淨淨,髒衣服夾在腳踏車後面。

兩個月下來,工程完了,工程隊解散了,父親又騎個腳踏車早出晚歸找工作,每天早晨準時出發。我指著父親的背影對母親說:“他現在的工作就是找工作,你看他忙乎的。”母親嘆道:“你爸爸是個好人,可惜他太無能了。連找工作都這么認真負責,還能下崗,難道真的是人背不能怪社會?”

一天,父親騎著一輛舊三輪車回來,說是要當老闆,給自己打工。我對母親說:“就他這樣的,還當老闆?”我對父親的蔑視發展到了仇恨,因為父親整天騎著他的破三輪車拉著貨,像個猴子一樣到處跑。我們小區里迴蕩著他的身影,他還經常去我的學校送貨,讓我很是難堪。在路上碰見騎三輪車的父親,他就沖我笑一下,我裝作沒有看見,不理他。

有一次我在上學路上撿到一塊老式手錶,手錶的鏈子斷了,我覺得有點熟悉。放學路上,我看見父親車騎得很慢,低著頭找東西,這一次父親從我面前經過卻沒有看見我。中午父親沒有回家吃飯,下午上學時我又看見父親在路上尋找。晚上父親笑嘻嘻地進門,母親問:“中午怎么沒有回家吃飯?”父親說:“有一批貨等著送。”我看了父親一眼,對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從沒有過的同情。後來才知道,那塊表是母親送給父親的惟一禮物。

有一天,我在放學路上看見前面圍了好多人,上前一看,是父親的三輪車翻了,車上的電冰櫃摔壞了,父親一手摸著電冰櫃,一手抹眼淚。我從沒有見父親哭過,看到父親悲傷的樣子,慌忙往家跑。等我帶著母親來到出事地點時,父親已經不在了。晚上父親進門笑嘻嘻的,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母親問:“傷著哪沒有?”父親說:“什麼傷著哪沒有?”母親說:“別裝了!”父親忙笑嘻嘻地說:“沒事,沒事!處理好了,吃飯。”第二天一早,父親又騎三輪車走了。母親說:“孩子,你爸爸雖然沒本事,可他心好,要尊敬你爸爸。”我點了點頭,第一次覺得他是那么可敬。

我和爸爸不講話已經成了習慣,要改變很難,好多次想和他說話,就是張不開口。父親倒不在乎我理不理他,他每天都在外面奔波。我暗暗下決心一定要考上大學,報答父親。每當學習遇到困難或者夜裡困了,我就想起父親進門時那張笑嘻嘻的臉。

離開家上大學的那一天,別人家的孩子都是“打的”或有專車送到火車站,我和母親則坐著父親的三輪車去。父親就是用這輛三輪車,掙夠了我上大學的學費。當時我真想讓我的同學看到我坐在父親的三輪車上,我要驕傲地告訴他們這就是我的父親。

父親把我送上火車,放好行李。火車要開了,告別時我再也忍不住了,終於大聲喊道:“爸爸!”除了大聲地哭,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父親笑嘻嘻地說:“這孩子,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