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窗外淅淅瀝瀝,一場春雨,伴著夜風,帶著點點泥土的芳香,細細地潛進了我的夢鄉里。躺在床上聽著輕輕的風雨聲,耳邊忽然飄起了悠悠的茶歌聲……
啊,又到了采春茶的時節!啊,景頗山的茶園呀!
一場春雨之後,滿山滿坡的茶樹便喝飽了瓊漿玉液般,攢足了勁,每一個小小的枝頭都綻出了細細、嫩嫩、綠綠的芽兒來。一夜之間,飽經了一冬的寒風、已經呈現出墨綠色滄桑的老茶樹,忽然披上了一件翠綠的紗衫,渾身便又透出了勃勃的生氣。
雨並未完全停下來,霧一樣的牛毛細雨依然迷迷濛蒙地飄蕩在山野上。春風吹得涼涼的,三五成群的景頗姑娘已經背上竹籃,來到荼山上,趁著茶葉的嫩勁,採下一年中最值得品嘗的春茶。於是,茶歌便滿山遍野地響起來了。姑娘們放開喉嚨,亮出她們獨有的清亮、高亢的嗓音,此起彼伏的,飄在風中,飛到了雲外,整個茶園、整座山都活了起來。
景頗人是以粗獷、質樸而著稱的,他們的家園總是安在高高的山巔,他們的生活日日以山為伴,他們的歌也如山一樣峭拔。姑娘們的茶歌,絕不是江南《採茶調》那般輕吟淺唱,也不像劉三姐的茶歌那樣婉轉輕快,景頗姑娘的茶歌總是唱得調兒極高,高高的一個音兒拔上去,歌聲便似穿透了灰濛濛的雨霧,細溜溜地直鑽入雲里去了。不時還會有哪個小伙兒遠遠地用竹笛應和著,歌聲、笛聲,清清爽爽,叫你聽得盪氣迴腸,忍不住想要和她一樣用盡全身力氣,調兒高高地來上幾聲,人間所有的憂愁、勞苦、煩悶全都在這幾聲中隨風而去了。
景頗人的生活無疑是清苦的、單調的,高聳的群山擋住了他們和大千世界的交流,綿綿的群山里永遠都沒有都市的繁華與喧囂。沒有到過這群山之中的人,不會懂得這山的寂靜;沒有生活在這群山中的人,不會理解山里人生活的單調與清苦。可是,這清苦與單調怎能壓倒景頗人呢?他們怎會屈於這群山的禁錮呢?他們還有歌聲,只要有歌聲,景頗人就有了生活的快樂!
景頗人的生活是離不開歌聲的,他們說:“沒有了歌聲,那還讓人怎么活?!”婚喪娶嫁,景頗人要唱歌,他們邊歌邊舞通宵達旦;起屋建房,景頗人要唱歌,他們用歌聲點燃新的希望;耕田犁地,景頗人要唱歌,他們用歌聲驅走疲憊;紡紗織布,景頗人要唱歌,他們用歌聲紡織幸福與夢想……
景頗人總是在歌唱,沒有聽不到歌聲的時候。因為,他們生活在山裡。生活在這無邊無際的群山中,站在高高的山嶺上,唯有歌聲——高亢的、能鑽入雲霄的歌聲,才能打破山的寂靜,才能緩和生活的單調與清苦,才能將景頗人永不屈於生活艱辛的快樂昭示於天地之間。於是,歌聲便隨時隨地伴隨著景頗人。
“呦呦哎,姑娘上山採茶忙呀……走著路時要捻線,采著茶時要唱歌呀……呦呦哎,呦呦哎……”
景頗姑娘的茶歌,一直飄在我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