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處的眼神

臃腫的顯得笨拙的身影,那習慣性皺著眉的臉,還有那雙正盯著我的充滿關愛的眼睛……在馬路的拐角處,在與我對視的那一剎那,他立刻轉過身,跨上腳踏車消失在人群中,再也沒有回頭。但我還是認出了那眼神,我再熟悉不過的眼神。頓時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流遍了全身。

幾分鐘前,我在籃球場上摔傷了膝蓋,回家途中正好遇上下班的老爸,“帶我回去吧,我實在痛得走不動了!”

老爸先是驚訝地看著我的傷口,盯了幾秒,皺了皺眉說:“這點小傷算什麼,要打球就得付出代價,自己走回家!”

我以為那只是一句玩笑,很自覺地往車上坐。不料老爸把我推開,自顧自地飛快地騎走了,遠遠拋下一句話:“自己走回家!”

我是父母的寵兒,我一直是這么認為的。但我從來沒有想到,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爸爸居然冷漠地拋下了我。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膝蓋,一陣涼風吹過,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

“自己走回家?”我心裡又是氣憤又是委屈,“虎毒還不食子呢!,我不走了。”不過一想,萬一不馬上清洗,傷口發炎怎么辦?苦的還不是自己?幹嗎和自己過不去呢!於是我憋了一肚子的氣一瘸一拐往家走。

然而就在幾分鐘後,我便在馬路的拐角處又看到了老爸的身影——飛快騎走的老爸其實並沒有騎出多遠,在離我不遠的那個角落,他用眼神守護著我。就因為老爸在拐角處的那個眼神,我似乎立刻明白了先前老爸那句話中的另一層意義,明白了他那一份深藏的愛。我也想起了他曾對我說過:“人生的路很長,父母不可能一輩子都牽著你走,自己學走路時難免要摔跤,但是你從哪裡摔倒了就要從哪裡爬起來,有麻煩也要學著自己解決,不能總是依賴父母。”

這時,我已開始覺得傷口不那么疼了。爸爸在看我傷口時的那種驚訝的神情和隨後的那個習慣性的皺眉,都是我所熟悉的,然而他在拐角處的那個眼神我更感到熟悉。那眼神牽起了一串往事。

國小三年級時我剛學游泳,老爸把連狗刨都沒練熟的我往深水區一扔,任由我“自生自滅”。當我在水中“掙扎”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他的眼神,充滿希望和關愛地追隨著我。當他把我從水中拖出來時,他又是幫我捶背又是哄我說為我買好吃的。我當時只知道害怕地哭,然後是傻傻地笑,現在想起來又是另一番滋味。

這樣想著,一肚子的氣也消了,頓時覺得渾身輕鬆。在路上我這負傷的人是那么搶眼,有好心人說:“小兄弟,不要緊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家?”都被我用老爸的“名言佳句”婉言謝絕了:“我能行,我能自己走回家!”

推開大門,我一眼便看見了桌上的兩個棕色小瓶——一瓶是雙氧水,一瓶是紫藥水。書房裡,只看到老爸一個背影——他正在看報。他的肩膀似乎動了一下,但還是沒有起來:

“自己擦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