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大英的血脈前行
上課的時候,老師問:你喜歡倫敦嗎,為什麼?
有個答案我很喜歡:因為這裡的每件東西都有自己的歷史。
火車駛向倫敦市中心,教堂、國會、白金漢宮由遠及近地映入眼帘。這些無數次在小說和電影中看到的建築物倏然出現,倒有些受寵若驚,不知如何應對。大不列顛緩步前行的歷史似乎沒有讓倫敦發生太大的變化,即使是工業革命和世界大戰也沒有一絲一毫地撼動聖保羅教堂的威嚴。
抬眼便是大本鐘,空氣里瀰漫著古舊潮濕的味道,像是舊照片。指尖觸在建築物並不平整的牆面上,想起亨利八世的披風也曾從上面拂過,仿佛摸到了大英帝國跳動的脈搏。從來都對這些古老的東西著迷,站在它們面前會有很神聖的感覺,想到自己的腳印與古人重合,便忍不住會用瞻仰的目光試圖將它刻在腦海中。來到倫敦,對我來說仿佛一場饕餮盛宴。
離教堂不遠處有咖啡屋和麵包店,遊人三三兩兩聚在外面的樹下拍照或者聊天。教堂仍然高聳威嚴,卻不知不覺沾上了人間的氣息。它就這樣輕易地融入了人們的生活。
聖保羅大教堂在喧鬧繁華的市中心,柵欄外車水馬龍,柵欄內卻連鴿子也不敢出聲,讓人下意識地屏氣凝神。沿著小路繞教堂一周,竟不知用什麼詞語形容內心的震撼。這座教堂最早建於公元62025年,多次毀壞和重建,1666年一場大火後,教堂毀於一旦。我們現在看到的教堂由建築師雷恩爵士從1675年建造,整整花了35年心血。
參觀之前要在門口排很長的隊,於是我有足夠時間仔細打量殿堂富麗堂皇的裝飾。大殿上有精緻華麗的雕花,彩色的琉璃描繪著聖經的故事,每個細節都完美得無懈可擊。唱詩班在兩側,牧師的講壇在大殿的盡頭,三十年前查爾斯王儲和黛安娜王妃就是在這裡接受世界的祝福。天花板很高,好像有神在俯視著你,讓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沿著窄窄的樓梯向上攀爬,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危險。後來發現只要時刻仰望前方的階梯而不看來時的路,底氣便足很多。大概有時瞻前顧後反而不能更好地前進就是這樣的吧。聖保羅大教堂的圓頂被稱為離神最近的地方,肅穆而莊嚴。我不是信徒,卻也被某種力量深深震撼。我記得有人跟我說,人有信仰是好的,無論是信宗教還是信科學,總該有一種東西指引你前進,時時約束你。這便是教堂存在的意義,它已經成為英國人的精神支柱,給予他們生活的信心。
在倫敦同樣具有代表意義的是白金漢宮的換崗儀式。它在英國人心中的地位相當於我們天安門廣場的升旗禮。每天都有來自全世界的遊客早早等候在那裡,希望一睹傳說中戴著熊皮高帽穿著紅色制服的英國皇家士兵的風采。離儀式開始的時間還早,我們先在聖詹姆斯公園休息。兩位王子年幼時,黛安娜王妃就常帶他們在聖詹姆斯公園遊玩。即使離遊人如織的白金漢宮不遠,公園裡還是有許多松鼠和麻雀,並不怕生,大概平日都受到友好的對待。
白金漢宮門前,遊客們想盡辦法占據最佳位置,許多人坐在噴泉池的邊上,我為了看得更高甚至試著站起來,卻差點一個趔趄掉進水裡。
隨著音樂聲一支儀仗隊走出了皇宮的大門,果然穿著鮮艷的大紅色制服,頭上高高的帽子也十分引人注目。導遊說這種帽子是用真正的熊皮製作的,價格高昂,也是這頂帽子給英國政府帶來了許多非議,動物保護主義者強烈抗議使用真正的熊皮來製作這頂帽子。
令我驚訝的是,與我們整齊劃一的儀仗隊不同,這支代表國家形象的隊伍里,士兵們體型膚色各異,還有人戴著眼鏡。他們手持各種樂器,步伐也不那么整齊,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肅穆的。聽說美國法律規定招聘時外貌種族都不能作為條件,不知道英國法律是否也是如此。但不以貌取人,大概是西方世界的傳統。也許比起外形的統一,真正的才華才是更重要的東西。步幅相等動作相同能夠體現我們威武之師訓練有素,但一味追求“好看”,倒不如這樣的“不整齊”能夠體現人性化,顯得更有活力一些。
人們跟著儀仗隊一路小跑,大聲歡呼,換崗儀式並不是很嚴肅的事情,這跟我對倫敦人的印象很相符。他們總是很隨意,允許各種觀點和行為的存在,最安靜的地方不是皇宮門前而是美術館裡。甚至就在議會前的橋上,有人打扮成女王在賣藝。這是我嚮往的自由。
傳說中的唐寧街就在離皇宮不遠的地方。這片排屋建於1682年,曾是私人住宅,數次更替後成為英國的權力中心。裡面的裝潢早就變了模樣,騎兵穿著精緻威武的制服騎在高頭大馬上任人拍照,頭戴鋼盔荷槍實彈的警察才真正負責保衛任務。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意味,無端生出一股蒼涼。老城都逃不過這樣的悲傷。古老的建築物見證太多世事,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也不過是遊客而已,他們來了又去,留下老房子沉默地佇立在時間的長河中,等待下一個故事發生。
唐寧街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10號首相府邸,而是一塊深灰色的石碑,雕刻著懸掛的衣服和帽子,這是為了紀念二戰中失去生命的女性。導遊沒有停下來講解這塊石碑,大概因為它就在馬路上,我們若是停下,將影響整條路的暢通。這是更打動我的地方,英國的歷史和文化都在隨處可見的地方,不必專門到博物館去。就像貝克街的捷運站,瓷磚上都是福爾摩斯的剪影,提醒人們這裡是個大名鼎鼎的地方。這些都是不需要刻意做廣告宣傳的,一點一滴都滲透在人們心上。
說到貝克街,作為偵探迷,來到倫敦不去朝聖一下實在可惜。於是挑了一個行程寬鬆的下午,我們來到了貝克街221b——這個在夢中無數次想像的地方。沿著窄窄的樓梯上去,來到了起居室。福爾摩斯出去辦案了,他的小提琴擺在壁爐旁邊,兩把椅子相對地擺放在壁爐的兩側。戴著禮帽的白鬍子華生接待了我們,華生與我想像中有些不一樣,我覺得在阿富汗負傷的華生應該高高瘦瘦,走起路來有點搖搖晃晃。這位華生先生矮矮胖胖,看起來和藹可親,他指給我們看他的藥箱,並一一介紹了房間裡的陳設。三樓是臥室,我坐在陳舊的搖椅上,十指相對,假裝自己置身於清晨的倫敦,喝過咖啡,房東太太送來的報紙上又報導了一起兇殺案。再往上便是蠟像,逼真地描繪了幾起經典大案,我和同伴嘰嘰喳喳地指著它們:“這是希臘譯員!”“這是莫里亞蒂教授!”掩飾不住興奮的表情。屋子裡其他人也是福爾摩斯迷,看見我們的樣子都露出會心的微笑。語言不通沒有關係,我們喜歡同樣的作品。
離開的時候下起了細密的雨,車窗蒙上一層薄紗,倫敦終於露出我想像之中的模樣——該是陰雨綿綿,濃霧模糊了天與地的界限,點點微寒,適合故事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