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歸何處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擴寫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風雪淒淒,儲滿愁絲的心任由一片冷酷的雪色迷茫歸途,抬頭,問天地,我該何去何從?得到的回答,只有淒風苦雨中來自延綿不盡的雪山深處深沉的低吟。

遠方天邊的稀薄日光黯淡了下來,點點憂愁般的雪絲化開了詩人心中的焦急,那是深切渴望著的歸宿啊!紛紛揚揚飄零的雪花不見停,漫無邊際的暮靄撥亂了心弦,刺骨的寒涼焦灼著詩人全身的睏倦。打亂了步章,如何是好,千嶂萬壑盡在眼前,卻早已沒有一席之地供我瞻仰。蒼涼清靜,只留風雪呼嘯之聲。

恍惚間,遙望見一處昏黃燭光。

天依舊凜冽著,仿佛稜角一般尖細,針也似地穿過肌膚,寒風咆哮,迫使艱難的步伐更加蹣跚,含霜履雪,每一步都日益笨重。漸漸的,那一處燈光倒是更加明了了,但近看,呈現在眼前的茅屋竟如此的衰頹敗落,蕭瑟清零,漫天大雪,更襯得這茅屋貧苦破敗。但無時不刻縈繞在詩人身邊砭人肌骨的嚴涼還在侵蝕著全身,無限辛酸湧上心頭,眼前的一切又怎抵得過這顆悲酸的心呢?這破落茅屋總算是被我看到了,可這世界又怎能看到,這顆屢不得志的心是怎樣歷經艱辛,怎樣在天凝地閉中絕望而緩慢的前行。這一切,竟不比湯風冒雪來得更親切。

迷漫風雪中總算歇下了,卻不見了主人,那條蜷縮在柴門邊的狗骨瘦如柴,半眯的雙眼落寞著,等待著,粘滿飄渺無可奈何失了生氣,任由這歲月榨乾它的活力,漫漫命途,只得與主相依。

夜深,橫臥在床榻一邊。心卻不能平靜,屋外如泣如訴的寒涼鑽入這一方清寂,仿佛哪裡,都逃不掉這宿命的清冷淒涼,淚眼又能與誰相看?低頭,是自己滿是龜裂,日益蒼老的手,耳鬢數不清的斑白,便是嘆息,都已無力。

我的年少氣盛,我滿懷於胸的熱血,我會當凌絕頂的傲氣,終將隨這冷漠的淒風,酸辛的時光流逝。淚水是流不盡一路走來的艱難困苦了,只得肚裡淚下,下的,已是血淚。這一生,便這樣落寞岑寂,無疾而終罷了。心亂如麻,索性拋開一切,閉上雙眼,夜半時分,濃稠黑暗中的長眠,倒真是脫離了塵世一般的安寧。世間的愚鈍污穢都與我無關,人世再黑,都已與黑夜混雜纏綿,分不清你我。

忽得,響亮的嗥叫在風雪中刺破日暮天寒山村的寧靜,綿延峰群中蕩漾起回聲,倏地睜眼,耳邊是愈近的腳步,沉重,疲憊,孤淒,卻別樣堅定。想必,是主人歸來。

寂寥群山,還有人與我一般被世事煎熬,五更將近,這人竟還在為生活奔波。一時間物傷其類,折膠墮指的風雪歸途,煎熬了多少人,多少心?與主人在寒夜中促膝長談,那便是有苦無人訴中溫暖的慰藉。冷漠的世道啊,讓這顆渴望歸途的心無所適從,歸途何處?何處歸途?只留旁人啼笑皆非。

此生年近知天命,那抹辛酸淚卻被這肩上的千擔萬負逼了回去,所謂世道,就是用一張諂媚的小人臉阿諛奉承鄉里小兒,就是拋棄剛烈,去這醬缸混一遭。為生計前途,踏入不歸途,曾想過一朝成名平步青雲,可一生努力到頭來被幾句誣言禍害,化作一江春水成空,為名為利,嘗著拋妻別子的無奈,飲下無法舉杯邀明月的酸楚,散了赤誠,別了快活自由。年華已逝,又能以何理由苟活於世?

世間千萬蒼生,如此風雪之夜,被亂世左右的奔波之人啊,為生奔走三千里,年華遲暮抱得一個虛名還鄉,無淚更無言。此劫此難,怕是眾生難逃了。

怪只怪,“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這人生,太匆匆,匆匆到一回頭,早已是萬事成空。不能怪人世艱難,只能遙望空曠浩蕩,雪月風花,愴然喟嘆蹉跎了人生,這寒風涼雪中辛酸的歸途。

風雪夜歸人,人歸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