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尋玫

駐於阡陌,抑鬱的巨大地掛在高樓上的廣告牌緩緩流駛著霓虹,它是變幻的,在這北國的冬夜,是尤為絢麗的,此時,廣告牌是一片黃色——陽光的顏色。它流淌在這薄薄的白色熒幕上,霎時,這一小層雪地被浸成了小米色,透著一抹奇異的味道。

我是很喜歡這個地方的,他夜晚的妖媚夢幻令我難以抗拒。這時,廣告牌變成了紅色,那是一種紅紗裝的嬌艷欲滴的玫瑰紅,在雪地上反而呈現出了一種誘惑的、暈人的緋紅,很是醉人。又是過了一小會兒,又是變了天,那是一片雪亮的白,雪地上似是鋪著一層細細的明珠,散著一種燙眼的白。眯著眼抬頭,天是一種迷幻的色彩,黑白之間,不是灰色,倒像是夜空濛上輕紗,裊裊,蒙蒙。為這整個夜空,籠蓋了神秘。

怎奈時不我待,只好強行扭過目光,轉身。紅燈閃爍,我踏過那白亮的斑馬線,一步,落在馬路另一端的雪上,伴著“咯吱”的聲音,整個雪地,拉開了一扇藍白相間的清涼的帷幕。我仰頭回眸——那是一種冰清玉潔的水藍色,通透亮眼。是彌留還是話別呢?沒人回答。風輕吟,捲起星星雪點,隱隱地,似是聽到一聲輕嘆,是誰發出的呢?是相由心生么?背後的一片銀谷光天,總是少了些清涼的雪陪襯,唉,天空中再加上零落的雪,最美如此。唉,良辰美景奈何天吶!

走著,走著,恍然發覺一朵朵白玫綻在我的圍巾上——是了,這北方的如霧般細碎的雪,總是這般,不知何時悄然走近,它是神秘的,是造物者的饋贈吧!遙遙,往遠處綠松上綴滿了一團團白果子,不由的加快了步子。其實哪裡是綠松,而是黑白相間——夜色把綠浸了黑,雪光把綠染了白。不過是人的思維定式,在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這是綠松,雪能掩住它的容顏,冰凍不了它的本色。”走近一看,哪裡是什麼白果子,倒不如說成是一樽樽斟滿白漿的小酒杯,我本想拈起一杯,可有恐因我之私慾,壞了這冬夜的饋贈,這可是罪過嘍!便揣回了探在空中的手。

心中一動,驀然回首。那流逝著霓虹的迷幻的一眉蒼天,不免讓我驚喜,又不免讓我失落。喜的是有幸目睹雪落時的美景,失落於不可近距離的欣賞它。那遠方,像是不屬於這繁城的一處桃園,又像是一個彩虹似的夢。瑩瑩霍霍,美不勝收。怎奈成敗一身,那為桃源增添異彩的夢幻的白玫,卻又在此刻成了保護色,籠罩著那一眉青天,為那一隅添了幾分神秘,添了幾分夢幻,更為我心中,添了幾分渴求。

在這難得的雪霧中,索性好好欣賞一番,便走在人行道邊的一條白毯上。踏著雪,尋著玫,仰起頭,望著白玫瓣瓣飄落,輕輕抬手——絕大多數的白玫在空中舞蹈著,輕輕划過我的指縫,留下一吻,散著無窮的魅力,誘惑著我。罕有的幾朵白玫,在我的手上空落下,而當我細細觀看,手上卻什麼也沒有。明明看到它來了,卻又不在,似乎這一切,只不過是——白玫的玩笑。有些東西,當你還在苦尋,卻不知它已在你身旁,而當你恍然,已晚。很多人都明白,但,我們始終蒙著當局者的眼罩,說不完的大道理,達不到的各種事。

燈火下的白玫,堪稱奇景。就著夜色,伴著燈光,隨著細雪,我幸運的品嘗到了這一切:“路燈下的白玫,是打著鏇兒,畫著弧兒的,卻是無太多意趣。而車燈前的白玫,卻是最為誘人,最是美,車疾駛而去,捲起一地塵氛,積雪化裊裊白煙,升騰,飄渺,飄逸。而空中白玫,卻是在這勁風中,強光下,閃亮著,閃亮著划過我的眼,刮在臉上,刺刺的,痒痒的。”“良辰美景,雪夜流星。”便突兀的,迸現在我的腦中。

恍然發覺,圍巾已蒙塵。雪不知何時有住了,神龍見首不見尾呵!身上沒有半分痕跡,似乎只有蒙塵的圍巾和耷拉在背上的帽子才昭示著:那不是夢。是了,白玫赴宴,卻遲早會不辭而別,因為,她不過,是客。有些時候,當你我還沉浸在擁有,卻不知已失去。

低走走著,後頸一絲淺淺的涼意,使我驟然一喜,抬頭,一絲絲碎雪零落。我凝神於那碎花瓣零落的那段虛空,不禁喟嘆雪的神秘。似乎就從身邊來,似乎又從天上來。似乎在身邊,又似乎隔著永遠不可企及的距離。但有些事,又何必都知曉?那樣,太累。

抬頭,已是家門,回首,滿地屐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