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來到廚房,三個女孩兒在大餐桌邊坐了下來。本多夫人用茶壺燒水,把點心擺在盤子裡。
茶水很快就準備好了。波莉喝了一小口,非常燙。她擦了擦嘴。
“你不喜歡這種茶嗎,波莉?”阿加沙假笑道,“這是烏龍茶,是從中國直接運過來的,價格貴得可怕。”
“還不錯,”波莉回答,“非常像我媽媽沖的那種茶。只不過她沖的比這濃。”
“哎喲,我的寶貝兒!”阿加沙說,“你可不能用你媽媽的茶和這種昂貴的茶相比。也許只有真正優雅的女孩兒才會品嘗茶中的清香。你不這樣認為嗎,尤妮斯,親愛的?”
波莉盡力微笑著。“我相信你說的是對的,阿加沙,我沒有時間來訓練自己成為真正優雅的女孩兒,但是我希望你們倆能教我如何做一個優雅的女孩兒。”
阿加沙和尤妮斯你看我,我看你,兩人大為吃驚。邀請波莉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激怒她,那樣她就會表現得像個傻子,到那時她們便可以開懷大笑了。要是走運的話,還會聽到她咕——呱呱——咕咕——呱呱地叫,就像在學校那樣。但是波莉表現得總是那么冷靜、心平氣和、彬彬有禮。阿加沙決定再試一次。
“我非常喜歡你的新衣服,親愛的尤妮斯。”她傲慢地說,“所有的花邊和絲帶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當然有些人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款式。”講到這裡,她兩眼盯著波莉。
沒想到波莉應對自如。“我是非常想趕時髦的,可我媽媽給我做衣服穿,她太忙了,所以沒法去趕時髦。但是你的衣服看上去的確很漂亮,尤妮斯。”
兩個女孩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波莉的話里沒有侮辱尤妮斯的地方,令阿加沙無可挑剔。而尤妮斯對波莉的這番讚揚卻非常高興。
“放學後你通常都乾什麼,波莉?”阿加沙問。接著她又對尤妮斯眨了眨眼。
“放學後我通常和維克斯塔福兄妹倆在蜘蛛河邊玩兒。”波莉回答,“那裡有一個小池塘,每年春天池塘里都有很多蝌蚪。隨著時間的推移,你可以看到小蝌蚪長出了腿,然後就變成了青蛙。我喜歡觀察它們的變化。”
阿加沙做了個鬼臉兒,“嘿!蝌蚪和青蛙都是令人討厭的東西!”
“還有勒蘭和勒諾拉,他們也令人討厭。”尤妮斯補充說。
“啊,河邊還有花兒呢。有印度天南星,有安尼女王絲帶花,還有——”
“種花人直接把花兒送到我們家裡來。”尤妮斯把頭向上一仰說。
“嗯嗯,”波莉拚命控制自己別把心裡話說出來,“那你們倆都乾什麼呢?我是說,你們喝過茶,吃完點心後?”
“我們做刺繡。”阿加沙說。
“我們還練習說外語,”尤妮斯說,“我的法語說得相當好。”
“我們還上鋼琴課。”
“有教養的女孩兒做的事我們都做。”阿加沙歸納道。
“那很好啊……真的不錯。”波莉說,“可是你們就不喜歡出去做點兒別的什麼事嗎?”
阿加沙和尤妮斯吃驚地互相看著。“別的什麼事?比如什麼?”
“嗯……”波莉想了一下,“喔,就在上個月,勒諾拉·維克斯塔福還教我怎樣捉鮭魚來著。你們倆捉沒捉過鮭魚?”
尤妮斯看上去吃了一驚,“捉鮭魚?”
“當然了,那很容易。你躲在水邊,就躲在有大鮭魚藏身的地方。那兒的水到你肚子那么深。”
兩個女孩兒聽到“肚子”這個詞時皺了皺鼻子。
“你把手慢慢地伸進水裡,一點點兒地移動,直到你能感覺到魚鰭就在你的手掌里。然後,嗖的一下迅速抓住那條鮭魚,把它扔到岸上,這條魚就成午餐了。”
“多么可怕的事!”阿加沙嬌滴滴地說。
“多么粗野!”尤妮斯嘆息道。
“我認為這很有意思,”波莉說,“而且勒蘭還答應教我怎樣扔棒球,如何將球扔出後在空中劃一道弧線,這裡面是有很多學問的。”
“真正優雅的女孩兒是不會去捉魚的。”阿加沙肯定地說。
“而且真正優雅的女孩兒是不會去打……棒球的。”尤妮斯說這話時的口氣就好像打棒球是一種疾病似的。
波莉瞪著眼睛凝視著阿加沙和尤妮斯,那種眼神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她們似的。她想起從前,她願意付出一切來換取到阿加沙家做客,而現在她就在阿加沙的家裡,可是這一切並不像她想像的那樣使她感到愉快。而是——而是令她感到非常厭煩,就是這樣。
所有的時間都被浪費掉了。那些她可以交很多真正朋友的時間卻浪費在想方設法奉承這兩個玩偶似的、誰也離不開誰的女孩兒身上了。如果不是被波莉刻薄的嘴嚇跑,奧利維亞·海德克爾早就是波莉的朋友了,還有樂意看樹叢里漂亮的傘狀菇的賈妮斯·朴洛克多、彈弓比任何男孩兒射得都準的卡倫·沙,就連查理·皮博迪和阿爾弗萊德·戴衛斯,如果她能給他們一半機會,他們都會成為她的朋友。
突然波莉想回家,或者到河邊,或者到鎮子上轉轉,或者到其他任何地方,總之只要不待在本多家廚房的餐桌前,和兩個自命不凡的女孩兒在一起就行。她們認為自己是真正優雅的女孩兒,而實際上她們恰恰是世界上最壞的勢利小人。
波莉站了起來,“我想我該走了。”
“你不能走!”阿加沙大聲喊起來,“等我們……”
“我想什麼時候走就可以什麼時候走。如果是以前,我想讓你請我到你家做客,我恨不得爬著來。但是那個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我就是我自己。我該向你們道別。你們兩個‘優雅的女孩兒’,再見了。”
說完,波莉大步朝前門走去。本多夫人正站在前門。
“再見,波莉。”她說,“請再來。”
“我的確很感謝您的好客,夫人。但是我想我不會再來了。”
“可是,為什麼不再來呢?難道你今天玩兒得不開心嗎?”
“玩兒得……很有意思。我想阿加沙和尤妮斯,她倆都認為自己是真正優雅的女孩兒。但是我必須告訴您,本多夫人,我希望自己永遠也不要成為她們那種優雅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