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父親有了明顯的變化，他不再像以前那般開朗、愛笑，臉上的表情時常看不出喜怒，我試探性地喊他，他會突然回過神般轉頭關切地問我怎么了。
我看著他日益增多的白髮，最終得出一個結論：父親老了。這太讓我難以置信了，於是我開始仔細回想父親的過往。
父親因為工作經常在外地來回奔波，無法陪在家人身邊。最長的一次分別大約有一年半沒見過我，兩年沒見過自己的父母，三年沒見過自己的兄弟姐妹。也正因如此，他很珍惜與家人一起的時光。
有一回他被調去北京工作，我很開心，因為北京到上海坐動車只要五個小時，在他以往去過的城市中算短的了。那段時間每隔一周的周五，我都能在放學的家長堆里看見拖著小皮箱的父親，每每見到我，他都像卸下了重擔般快樂而輕鬆地朝我一笑。後來我才知道，為了這兩周一次的團圓，父親要在周四前幹完那周所有的工作，然後向領導請假公出，坐了五個小時的火車後又得馬不停蹄地從車站趕捷運到我們學校，好讓我在放學時能見到他。
父親很善良，卻也很馬虎，他總會在要過海關時才發現忘記帶證件。可父親和我一起時，卻能極力做到細緻入微。有次父親趕早班飛機，我本想早起同他告別，卻忘了定鬧鐘，等我懊惱地爬起來時，他已經離開了。剛想發個簡訊問問他時又想起來頭一天晚上手機忘了充電。就在我不知所從時，發現書桌上有一封疊得四四方方的信，那是父親在交代一些事情。我按照信上寫的內容一一去確認，才震驚地發現原來父親事無巨細地打點了那么多——牙刷擠好了，牙膏架在漱口杯上；水漬未乾；紅薯烤好了，在烤箱裡；包子在鍋里，趁熱吃；魚缸里的水已經換好了……還有，麵包上均勻地塗了花生醬，連我的書桌都被收拾過了。
父親待我的細心並不止這些。記得有一年我在台灣過年時，曾借住在父親房間。有回我送了父親一張賀卡，父親舒展開眉頭，滿臉欣喜地打開書桌的第一個柜子，小心翼翼地搗鼓了一陣，又將賀卡也放進了柜子。我好奇極了，極想看看柜子里都是什麼，但柜子上了鎖。於是，第二天我想破了腦袋終於支開了父親，偷偷拿鑰匙打開了柜子。玩具橡皮，小紙條，鉛筆，賀卡……開始覺得沒什麼，仔細再看，就發現全是我送給他的小東西。父親還很用心地為每一件東西都貼了標籤，上面寫了“小米x年x月x日送我的xx”。我翻了一下，最早的是一盒蠟筆，是20xx年送的，已經十年多了。
我的眼眶突然有點濕潤，恍惚間覺得父親的心從未老過，並且還是那個愛笑的父親，唯一變的不過是多了幾抹白髮和幾條皺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