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怎么會沒有見到他?”我不由自主的向窗外瞥了一眼,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陣疑惑。
我搬來這附近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除了他,好像沒有再比他更特別的了。這個鄰居家的小男孩,仿佛特別愛學習。在門口的院子裡,時常能看到他拿著撿來的筆,用那斷斷續續的墨,在牆上認真地寫著幾個簡單的字——雖然已經被房東太太教訓過好多次了,雖然也紅著臉道過歉,但仿佛改不掉的樣子,又像是在跟牆過不去,硬是要在上邊刻出一道道痕跡來。
而且,每次我從學校回來,第一眼就會看見他站在家門口直勾勾的望著我。“尤其是在這個時候”,我看了一眼手錶,“一定沒錯的。”他總是會準時出現在這扇窗前,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靜靜地看著我寫作業,從不說一句話。有時我抬起頭來看他,他就會害羞似的向後退,或不自主地往旁邊挪一步。等到我不再看他,那雙閃著光芒的大眼睛又會重新出現在視窗。每天,他都會習慣似的看著我學習直到深夜,直到我熄了書桌上的那盞檯燈,然後他才會戀戀不捨地離開。有時外面下雨,他就乾脆趴在窗子上,借上面的屋檐躲過一點點的雨,寧可在外面被淋得濕透,也不肯輕易放過這項“工作”。
(二)
準時,準點,準地,風雨無阻——除了那個盲女人的一聲叫喚。“小安!”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回頭,轉身,一溜煙就地跑了回去,我再抬頭時已經不見了。更有趣的是,這樣的喜劇經常上演。也許覺得有些奇怪吧,就在閒聊時從鄰居夥伴口裡打聽到了他的身世:他的父親在一次車禍中失去了寶貴的生命,家中的頂樑柱就此倒塌;母親又因雙眼看不清東西而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工作,對於這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家來說更是雪上加霜。他就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生活著。每天,他都懂事地照顧這自己的母親,承擔起這個家庭中的所有家務,從不為自己的生活而抱怨。他有時還會到外面撿一些塑膠瓶或是向別人要幾疊舊報紙來換錢。他也因此輟學在家,無法去上學。周圍的孩子們都嫌他家裡窮,而故意不理他,或是用各種尖酸刻薄的語氣,嘲笑他悽慘的生活。
“真是可憐的一個孩子,這么小的年紀就要承受這么大的壓力,”我悲嘆起他那不公的命運。“唉!今天可能要去照顧他母親而沒時間來了,真希望能夠幫他一把。”我想。
(三)
第二天晚上,他仍舊沒有來。窗外的雨似乎比昨天更大了一些。“雨天的關係吧。應該沒有其他事。”我又向窗外看了看。
又過了一天,他好像消失了一樣。“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希望不要是這樣才好。”我徑直走去敲開了他家那扇掉了漆的門,看到他正蹲在昏暗的燈光下讀著什麼,一邊讀還一邊在書上寫著什麼。我走上前去,仔細一瞧,原來是一本國小課本,上面確確切切地寫著他的名字。我又向四周掃視,還發現了一隻嶄新的書包。他的家裡只有幾件老舊的家具,牆面也因為年久失修而產生了幾條裂縫。這隻彩色的書包在這樣灰暗的環境中愈加顯得格格不入了,連燈光都不比這隻書包明亮。“發生了什麼?”雖然疑惑不解,但看到他沒什麼事,我就離開了。
(四)
終於,在見到許多穿著紅衣的志願者來到他家的時候,我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原來是一項資助政策幫他脫離了困境。現在的他,不僅能夠和我一樣在學校里讀書學習,吃到免費的午餐,還無需擔心自己的母親在家會吃不飽飯,受到傷害。每個月,他都能領到一筆來自政府的生活費,從而維持生計。“真為他感到高興呢!讓我都有幾分嫉妒他了。”我邊寫作業邊想。
(五)
此後,他再也沒有在我的窗前待過,我不禁有些失望。終於有一次——他第一次願意進門和我面對面地說話。“請問,”他紅著臉,有點不好意思的問道,“你知道這道題應該怎么寫嗎?”他那雙大大的眼睛讓我有些驚喜,他的眼眸中仿佛更加熠熠生輝,紅撲撲的小臉能讓人更加憐惜他。“喔,你終於又來找我了。”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真是個可愛的孩子!”他更加害羞了:“可你也並不是個大人呢!”我們倆一同笑了起來,笑聲中我仿佛透過這個小男孩的眼睛,看到了他心中所深藏的希望逐漸湧出,化作無數道光芒,籠罩住了他的整個身體,一切就從這裡開始了。這顆曾被上帝遺棄過的種子,又被重新拾起,播種在了肥沃的土地中,受到無限的照顧和關懷。這顆種子會發芽,會成長,為這個世界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終有一天,這顆種子會結出累累的果實,在秋風中搖曳……
(六)
“突然沒了那雙眼睛好像還有點不習慣呢!”我笑著看向了窗外,雨停了,新鮮的空氣混雜著一縷芬芳飄了進來。花壇里那棵不知名的綠樹上的花苞,在和煦的陽光的照射下,終於綻放出了屬於它自己的那一份美麗。在微風中顫動著花瓣,努力地向上微笑著,好像想要和天空說一聲:“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