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這樣傷心

我的爸爸在二十年前獨自來到深圳打拚,留下爺爺和奶奶在鄉下老家。我出生之後,爸爸媽媽常常帶我回老家去看望爺爺奶奶。我總是很期待回老家,因為在那裡我可以和家裡養的家禽一起玩耍,還可以到別人家去串門——這些熱情的叔叔阿姨們總是往我懷裡塞一大堆零食。可以說,鄉下老家就是我的樂園,就是我心中最純淨的一個角落。

我很喜歡爺爺奶奶,特別是爺爺。他已經滿頭白髮,臉上都是歲月刻下的痕跡,背也因為辛苦勞動而不復挺直。但每當他那雙半眯著的眼睛看向我,露出快掉光了的牙齒向我慈愛地微笑時,我的心中都湧起一陣強烈的暖意。因為我能夠感受到哪些人是真心地對我好。

後來我上了國小,隨著時間的流逝,身上的學習負擔也越來越重。假期的時間都拿去上補習班了,自然也沒有時間回老家看望爺爺奶奶,只能通過從老家打來的電話,和爺爺奶奶說上幾句,問問他們的身體情況。

爺爺奶奶都沒有文化,因此他們希望我得到最好的教育。長期上培訓班確實很累,但是每當我想起爺爺奶奶充滿期望的目光時,就有了堅持下去的信心。

我至今仍清楚地記得那個晚上。我在房間裡寫作業,為一道奧數題而苦思冥想,無奈實在是寫不出來。想到爺爺奶奶,我不禁眼角泛酸,因為這道題目班裡數學最好的幾個同學都早早寫出來了,但我卻一直想到晚上。我感覺自己對不起爺爺奶奶的期待。

而就在此時,我突然聽見客廳里傳來爸爸的哭喊聲。那聲音是如此的尖銳,又是如此的悲傷,令我全身一顫。我趕緊跑出去,看見爸爸站在客廳里近乎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爸爸如此失態。

“爺爺去世了。”媽媽這樣告訴我。

那個瞬間,似乎整個世界都黑暗了。我呆呆地站著,久久都沒有反應過來。怎么會這樣呢?上個星期我還和奶奶通了電話,奶奶還說爺爺身體很好。就在那一刻,我的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人類的生命是這么短暫,又這么脆弱。從此之後,我再也聽不到爺爺關切的話語,感受不到他那雙大手在我頭上撫摸著的溫暖,也再無法領會到他目光中的期盼……

爺爺這一生,幾乎沒過什麼好日子。年輕的時候勞苦工作,幾乎把身子都累垮了。爸爸說要給爺爺和奶奶在老家建新房子,可是還沒建好,爺爺就去世了。

後來爸爸媽媽帶著我回老家。我環顧四周,突然想到——在這個我熟悉的環境裡,卻再也沒有那個我熟悉的人了。

夢境中,我似乎看到了爺爺的身影。那雙眼眸中,依舊是慈愛、關懷和期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