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是一束陽光

穿著藍格子圍裙的奶奶,蹣跚著從我身旁走過。

我想上去扶她,可是我愣了。自從爺爺離她而去後,她就總是不多話,隨後又生了一場大病,做了手術。或許是離別的傷痛,或許是身體欠佳,奶奶總是一副憔悴的樣子,站在那裡,虛晃不定,又不肯要別人幫忙,或是與別人多說幾句話。

我認定,她也是不願與我多說話的。

果然,她手中提著一條褲子,一個針線包,留給我一道憂鬱而虛弱的背影,去了陽台。

我也尾隨著她去了那個充滿陽光鏇律的屋子,希望能幫她做些什麼。奶奶捧一條板凳,向陽坐著,將手中的褲子攤開在腿上,我也不語,將門輕輕掩好,靠著她做下。

她將那條褲子翻來覆去看了一遍,我的目光便也隨著她舞動的手指望去。細密的針腳,黑絨的布料,精巧的紐扣……但就是一條褲腿上有一個小小的洞,不細緻觀察室發現不了的。“您的手工真巧!”我驚嘆,她不說話,眼中掠過一絲驚訝,一絲欣喜,隨後又很快消失了,只是嘴角向上抽搐了一下。“是該補補它了!”她似乎是在自語,又似乎是對我說,語調中明顯有了些明快。是啊,一個孤獨的老人,能有人陪她說說話,她何嘗不高興呢?

奶奶挑起一根黑絲線,拈起一根針,朝著陽光對了好一會也沒傳過去。我接過她手中的針、線,對準了穿,麻利地系了個死結,遞給她道:“奶奶,有什麼事就叫我!”她接過去,點點頭,過了許久又微微一笑,漾起了眼角的魚尾紋。她那雙粗糙的手摩挲著我的肩,那慈愛的眼神與先前判若兩人,又似乎在顯示著她是極喜歡同她的孫女在一塊兒,說話、做活計;孫女就是她的陽光,雖微弱,但是以溫暖、慰藉她受創傷的心靈。

日漸西斜,但是仍然能照亮奶奶手中的那條褲子——針腳細密,情意依舊。我悄悄地問她:“奶奶?您不是信佛嗎?佛教里不是有生命輪迴嗎?這個您信嗎?”我撫摸著她的手,繼續說:“您想哪,沒準兒爺爺就沒有離我們而去,他永遠和我們一起呢。”

她點點頭,細心的線上末端扣一個結,滿心歡喜:“老頭子的褲子終於縫好啦!”她拉著我走進房間,將那條褲子鎖進一個紅木箱子裡,鎖在她的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