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陌上月下時

那個晚上,我溜出去玩,沿著那條常常帶給我好運的小溪,向上遊走。小河不是很深,剛剛漫過我的膝蓋,大概相隔兩個我那么遠。記得就是在它的盡頭,我遇到我的蝶,我的玥,還有我的白;記得就是在它的水裡,我捉過魚,我拾過螺,我還撿過石;記得就在它邊上的林子裡,有自由的鳥,有七彩的花,還有精緻的昆蟲。

它真的是一條帶來幸運的溪流。在它盡頭的不遠處,一座無人的房子裡,聽說月前有人搬來住,還有兩個小孩。這就是我去的原因,我要交新朋友。

這座房子在田間,離人群有點遠,只有勞作的人才會來。現在是晚上,家鄉的星星格外的璀璨,月亮也亮得多。門前圍上了一圈籬笆,種了幾株牽牛花,不過看起來還沒有長好。房子的燈已經熄了,我或許不應該晚上來。搖了搖頭,正想走,卻看見窗子下影影綽綽的有一個影子。出於好奇,我走了過去。

她好像沒有注意到我,於是我走近了幾步。借著月光看她,應該是個女孩,大概比大了我幾歲。她彎著腿,抱著膝蓋,坐在地上,肩膀微微地顫。“你……”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她好像受了驚的小鹿,猛地抬起了頭。眼睛有些紅腫,臉上布滿了淚痕,嘴唇略有些蒼白。大概是看我是小孩,她神情放鬆了些。“你好。”她朝我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她慢慢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問我:“你是誰家的小孩,迷路了嗎?”我搖了搖頭:“我聽說有新的人搬過來,溜出來看看,能不能交到朋友。”她淡淡的笑了笑:“那也不能晚上過來,你家人會擔心的。”我點點頭,表示明白。她走過來拉住我的手,邊走邊說:“明天和你爸媽說了再來吧,我等你。你家在哪,現在我送你回家。”我指著小溪:“沿著它走。”

當然少不了一頓批,不過媽媽同意我再去她家。

我喜歡晚上去她家,月光下的她,和月光下她的花,一樣美麗。她像是一個水墨畫裡古代少女,對月吟詩,繞弄青絲,坐在花間微微地笑。她很優雅、很溫柔,氣質很憂鬱,卻又會陪我一起玩。她很受鳥兒們的歡迎,她對花很好,她也不討厭林子裡的小蟲子。她唱歌給我聽,她摺紙給我玩,她教我翻花繩,她還會編很多種好看的鏈子。她每時每刻都在微笑,好像那天晚上哭泣的少女從沒有出現過。後來她說,那晚,她弟弟發病了,很痛苦,可她什麼都做不了,所以她才在她弟弟睡著後在門外哭的。他還說,我很陽光,她弟弟很喜歡我,她弟弟心情好了,病情也穩定了不少。

認識她的第一年零二十六天,我知道她叫於夏;知道她有一個臥病再床的弟弟;知道她喜歡種花;知道她喜歡水墨畫;知道她做飯很好;知道她很愛她弟弟;知道她喜歡古詩詞……總之,我知道了好多關於她的。可是在那一天的晚上,她卻我家我把我約了出來,她說她爸爸給她弟弟找到了醫生,她要搬走了,今晚就搬。為什麼呢?我不捨,還有些傷感。看著她的側臉,我輕輕地問了一句:“那你會記得我吧?”我想知道她的答案,又怕知道她的答案。她歪過頭來,柔柔一笑:“當然了。”我想笑,但怎么也咧不開嘴。她抬頭看著月亮:“你,會忘了我嗎?”“當然,”我停了停,“不會。”她沒有低頭,依舊看著那一輪圓月。不過,把那月亮當鏡子,我依舊可以看到,她笑了,是我見過的,她最美的笑容。

那年,陌上,她空對月的輕吟淺笑;那日,月下,我憶往昔的轉瞬光華。我不會忘:那驚嚇恐慌的影,那溫柔如水的笑,那陌上月下的人。又是一輪圓月,又是一束銀輝,少女,不知,你可還安好?你可,有想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