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靜靜地走在青石的街道上,輕輕地撫摸著早已布滿藤蔓的灰土牆,我終於又一次回到了我的家—古渡鎮。

我叫瑞凌,第一次跟著媽媽和孫叔叔去那個家時,我才6歲,那個叫古渡的小鎮,和它的名字一樣古老。神情有些緊張的媽媽小心叮囑我要懂禮貌,不許調皮,在一個有著青磚瓦圍牆的小院面前我們停了下來,裡面走出一位五十多歲的奶奶,還有一個漂亮的姑姑,孫叔叔馬上介紹,媽,這是小環,我在電話里和您提過的。他又指著我說,瑞凌是小環的兒子。瑞凌,快叫奶奶。

我聽話地叫了一聲“奶奶”,媽媽也怯怯地叫了一聲“媽”。隨即,我看到奶奶臉色變了。直覺告訴我,我的處境很不妙,姑姑見氣氛不好,忙對我說,我們去買大水槍,好嗎?然後他就笑著把我抱出了門,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天是媽媽第一次拜訪婆婆。孫叔叔顯然沒有說清楚媽媽的情況,甚至沒有提到還有一個我。

媽媽和孫叔叔婚後打算開家小飯館,這就意味著沒時間照顧我,他們商量的結果是,把我送給奶奶照看,奶奶雖然滿心不悅,但還是勉強留下了我。

那年姑姑剛大學畢業,在縣城的實驗中學做老師,縣城離古渡鎮很近,騎腳踏車也就半個小時,姑姑想讓我在縣城上幼稚園,她說雖然貴些,可環境好,她還可以利用上下班之便每天接送我。奶奶就在廚房裡嘀咕道,又不是咱們家的骨肉,給他花那個心思幹嗎?6歲的孩子,早已分得清遠近親疏,直覺告訴我,相比於奶奶,姑姑更喜歡我一些,而我也更喜歡姑姑。

我到底還是上了縣城的幼稚園,我被安排進了大班,從此姑姑每天接送我。

半年後,姑姑要去市里實習兩個星期,這樣,接送我的任務,就落在奶奶身上,奶奶不會騎機車,只能騎一輛男式腳踏車,我坐在腳踏車的橫樑上。

那天放學後,我剛坐到橫樑上,奶奶因著急鍋里還煮著豆子,沒注意到丁字路口衝過來的三輪車,相撞的瞬間,奶奶被壓在了腳踏車底下,我也被摔了出去。奶奶顧不上自己的臉被噌破了一層皮,血正在往外滲,就著急地問我有沒有傷到哪裡。

到家時,她也只是用毛巾擦了一把臉就去做飯了,我則悄悄跑去藥店用零花錢買回兩張創可貼,然後一路小跑回到家,非讓奶奶彎下腰來給她貼上,奶奶當時就怔住了,眼裡竟有淚花打轉,創可貼事件後,奶奶就把我當親孫子般疼愛了。

轉眼三年過去,於我而言,那是一段快樂的時光,三年後,媽媽和孫叔叔因感情不和離了婚,我被媽媽接離了古渡鎮。臨走那天,奶奶給我做了一大桌豐盛的菜,我撲到她的懷裡,哭得泣不成聲,姑姑更是背過身去,兩肩微微地聳動。

起初的日子,我常會想念姑姑和奶奶,後來,可能時間沖淡了一切,我和她們的聯繫越來越少了,直到我15歲那年,媽媽被查出患了肺癌,我既要照顧媽媽又要上學,日子非常窘迫。這時我想到了奶奶,我顫抖地撥通了奶奶家的電話,誰知她第二天就趕了過來,並毅然決定留下來幫我照顧媽媽一段時間,如果沒有奶奶,我簡直不知道如何撐下去。

或許正是奶奶用愛打開了時間之門,化作我人生道路上最溫暖的一滴淚。媽媽最終還是走了,15歲的我又回到了古渡鎮,回到了那個我永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