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了,她在大火中消失,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無力挽留。
我沒有哭,我手裡還握著奶奶給我的那顆冰糖。冰糖沒化。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奶奶最寶貝我。她像個魔術師一樣,在我稀里嘩啦哭的時候,忽然冒出來,長滿皺紋的臉上滿是和藹的笑。“孩子,要吃糖嗎。別哭了,傷心總是難免的。不管怎樣,在生活這條路上,你都要撐住。”她頓了頓,“因為,生活得繼續下去。”我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來看她,她也很認真地看我:“懂了嗎?”
我胡亂點點頭,把眼淚擦乾。
我向奶奶要了一顆冰糖放在手中。低下頭來看,那顆冰糖小小的,在燦爛的陽光下閃著如水晶般晶瑩剔透的光。那光跳躍在兩極把痛苦和歡樂冰封在糖心裡。咬下去,果然很甜,甜到心底。看看奶奶,再吃一顆冰糖,日子過得很甜蜜。
長大後,冰糖吃得少了,可那甜甜的滋味總是會不時湧上味蕾。就像奶奶的笑容封存在腦海里,淡淡的,卻很暖心。
奶奶走的時候,我忍住了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模糊的淚光中,我才發現奶奶手上的皮很薄,也很皺,一抓一大把,放開後,又皺成一塊一塊。那真像蛇蛻變後脫棄的老皮。奶奶的手裡真的失卻了一種溫度,一種甜而暖的溫度。
我沒想到,她竟會變成一具雕塑,永遠被歲月定格在那一張黑白照片上。她原來也成了一顆糖——那么美卻那么冷,那么沉默。可念著她的人,又總會記著她的好,她內心的慈愛與剔透。
但這甜中的酸苦是無法忘卻的。
大火在熊熊地燃燒,吞噬著奶奶已毫無氣息的,冰冷僵硬的軀體。我仿佛看見她在笑,對著我講那古老美好的神話。
不知她會不會也成為一個古老美好的神話?
我默默地低下頭去。
冰糖化了,可生活還得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