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

每一次看見鷹都是在白天，它不是獨獨地蹲在那裡，就是高高地在天空盤鏇。獨獨地蹲在那裡，它總是歪著腦袋，兩眼發光，就像一個陷入沉思的哲人：而在飛翔是，它又總是一開始飛得很低很低，就像一支低低吹奏的樂曲，然後才一圈一圈盤鏇著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漸漸地就只剩下一個黑點，隨後就好象那么融入了天空。望著它一點點滑入天空，我便有一種夢中跌入無底深淵的感覺。可是在夜裡，在有月光或沒有月光的夜裡，它又身居何處呢？那無邊無際的黑暗與那張開的翅膀連在一起時，它的飛翔是個什麼樣子？那黑色的夜是它的翅膀呢，還是那翅膀就是那黑色的夜？我第一次那么專注地凝望一隻鷹，是在巴顏咯拉山麓的一個山坡上。夏天的陽光下，我躺在那裡望著藍天和白雲。突然，一隻鷹盤鏇著進入我的視野。或許它一直就在那裡盤鏇著，只是我沒有發現而已。它那么一圈一圈地用整個身子在天空里畫出一個又一個黑色的圓…直到看著盤鏇著高高地飛入蒼穹，幾乎看不見了。

後來，我揀到了一根鷹的羽毛.那羽毛根粗如指，毛長若鬃。在離揀到羽毛不遠的地方，有一堆鷹的羽毛和殘骸，骨頭上留有血跡。這是一隻鷹的死亡之地.不知道它怎么會死，但我能想到那死亡的場面一定非常悲壯。它肯定是在被什麼東西擊傷墜地之後，又遇到了別的什麼猛禽異獸，而後就是一場血肉飛濺，驚心動魄的搏鬥...直到死亡它肯定都做著振翅欲飛的努力。在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它肯定夢見了一隊如天巨翅籠罩了整個大地，成為天地間唯一的主宰。

其實，沒有人見過鷹之死。應9之死始終是天地間的一個謎。一位苦行僧曾這樣告訴我，鷹是不會死的，當他老了，飛不動了，快要死了，就會飛到天上。不幾天，在它翱翔過的那一片天空里又會有一隻鷹在飛翔。你分不清是原來那隻鷹呢，還是它的化身？好象冥冥之中有一個鷹的永生地，每一隻行將死亡的鷹,只要飛進那片領土，便會脫胎換骨，便會新生，便會重新展翅高飛。

那也許就是生的最高境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