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私房,從爺爺奶奶口中就是:“我們自己蓋的”。我家有一口井。

那口井不像外婆家那邊連著的,大家一起用,而且要拿水桶自己打上來的,是用唧桶抽水上來的,可我還是習慣說“打水”。

進了大門就往左,也是一片大大的場地,最靠著遠的地方放著一張石桌。與其說“放”,不如說是“生”出來的,簡直凝在了一塊,十分地應景。小時候高度剛剛好我摸不著,老是惱了搬張凳子探著腦袋上去。因為桌子是放在拐角成分開狀,我簡直可以在上面爬了,但上面的水啊、盆子啊、洗衣粉啊、搓衣板啊都紛紛阻攔了我——這是洗衣服的嘞!旁邊置著一個荒廢的浴缸,專門用來集廢品等著賣的。賣廢品的人倒也是注重衛生,弄完過後總要到井邊洗手,這時候我就起勁了,招呼一位“顧客”過來,呼哧呼哧地打著水,賽後便又一番清涼。那口井的位置非常好,直處“軍塞要地”。井不是像小村直立立地“方圓無依”,要說啊,簡直是被嵌在牆邊的,上面有小頂供著,旁邊也被白牆圍著,中間就是陷進去一塊,護得嚴嚴實實的。

因為是井水,那就不比自來水金貴。知道是耗不完的,用起來都大手大腳。母親準備在石桌上洗衣了,噫,先洗洗桌,一下子就打了水一桶子下去,好了洗衣了,又拿盆子打起水,因為盆子大只能斜著放,所以總是要“犧牲”些水的,可,不在意呀!“仫事緹個”母親也說。好了,最後直接沖吧,我幫著母親打水,準備要大幹一場的架勢,我想,這些衣服連一個肥皂泡都不會有的。

爺爺奶奶老喜歡用井水來給種的長豆、青菜什麼的澆水,每每看到他們拎著一個綠色的大水壺到井邊打了水就去澆,通過水壺出來的水很是均勻漂亮,這時候爺爺奶奶就會叫我來耍一把。到繞桿的藤兒已經鏇幾個圈了,還得他們抱著上,我是很開心的。每次,我們種的菜啊,都非常好吃,我不會說吃出了井水甘甜的味道,絕對不會的。

夏天,我的身影老被陽光刺中,不能再靈活了。風塵僕僕的趕到井前,把腿伸到出水口的下邊,一股勁地打水。水呼呼地就衝上來,穿過套在上邊的皮管子到達“目的地”,涼得我簡直要歡呼。把一下下剛上來時的刺得一個機靈撇去,只剩爽了。腳丫涼了,整個人都涼了,我又該風風火火地猴去了。奶奶總說:“這樣長大後要的關節病的。”

我總是可以讓井水作畫。母親洗完衣服,水就嘩啦啦地往下流,因為有板子的緣故,有些地方並不能到達,於是那些水順著邊緣又向別處流去,留下了不經雕琢的自然之美。若是水多一些的話,碰巧又是個晴天,大片大片流過,最終停止。有遮的地方呢,灰色的一塊地還是灰色的一塊地,被陽光攬入懷中的地方呢,這就妙了,不同時刻蒸發的也就不一樣,又因上面藤上纏上了嫩綠的葉片,疏密有度、留下小小的空隙,水總能在那以不同的晶瑩示眾,再配上“全瑩”的光彩,真是好不美妙。而在沒有“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我就自己拿著瓶子,上邊開幾個小孔,裡邊灌上井水,在地上書畫起來。有一次,爺爺經過的時候不小心“中獎”,衣襟濕了,可一點也不生氣,努著嘴笑笑,仿佛在說:“要是我年齡可以過關的話,你早拜倒在我的‘槍’下啦。”這井水,是有魔力的。

可是現在,那口井已經臭了,都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