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樹

前幾天接到爸爸的電話,電話里爸爸用溫柔的聲音說:“寶貝女兒,奶奶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爸爸以後就不能隨時的打電話問你身體好嗎?還有沒有錢了?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沒錢了就給爸爸打電話。不要擔心家裡,爸爸會照顧奶奶,你安心學習……”

掛了電話後,我就趴在書桌上,哭了。我知道爸爸喝醉了,他只有和醉了才會和我講家裡的事,只有喝醉了才會把他的最軟弱的感情呈現在我的面前。我怎么可能不擔心,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奶奶,我滿腦是奶奶,我想奶奶,她現在還好嗎?她在對抗病魔,辛苦嗎?此時,又在做什麼,是坐在家門口盼望著她的孫女回家,還是在葡萄樹下偷偷的思念爺爺?

爺爺離開的那天,奶奶一個人在葡萄樹下偷偷的流淚,那是怎樣殘忍的離別,那又是怎樣的說不出口的痛,讓一個年邁的老人看著熟悉的景物就哭了。奶奶看到我,就和我說:“孩子,等你長大了,就找一個像你爺爺一樣的人。”我只能說,那時候的我真的只是一個孩子,知道的並不多,我只知道,在葡萄樹下,我看到過我最愛的奶奶的眼淚。

我在睡了一大覺後,用所有的力氣來勉強自己一定要微笑,不能讓愛我的人擔心。醉紅的夜色,我再也無力在夜裡堅強,我一個人坐在電腦旁,空氣全部是思念味道。奶奶一定在睡覺。她睡的好嗎?身體的疼讓她要用多少力氣承受?想她,想和葡萄樹有關的歲月。

老家的葡萄樹是爺爺和奶奶一起種的,那時候,還沒有我,那時候爺爺奶奶還年輕。爺爺曾經和我說過等他和奶奶都老了,走不動了,他們要在葡萄樹下乘涼,看著院子裡的兒孫在打鬧,然後幸福的笑著。

我的童年,是在鄉下過完的,完整的讓我的兒時的歲月有了形容詞,金色的。是,我有一個溫暖的金色童年,有爺爺奶奶的關心,他們帶著我去山上背柴,找蘭花;我喜歡在爺爺奶奶前面跑,他們在後面追我的遊戲;田間,放牛,也有我和爺爺的身影,只是我在爺爺的背上,回到家是奶奶的可口的飯菜;還有,一顆記憶里最古老的葡萄樹,秋天的時候,是我最幸福的時候,藤子上一串一串的葡萄,吃在口裡,甜在心裡。

那個年代,是艱苦的,爺爺的微弱的工資不能填補家用,勤勞的奶奶總會在秋天的早上摘滿兩籃葡萄在村莊裡賣,而我就很調皮的一會兒又偷吃一串,奶奶拿我沒辦法,無奈的笑了。午後還不到,葡萄就賣完了,奶奶說秋天真的是豐收的季節。葡萄還不成熟的時節,只有兩角錢一根的冰棍在葡萄樹下安靜的躁動著。奶奶,是多么厲害的人,我難過,我到長大才知道她的不容易。我一直以為老家的葡萄樹是爺爺奶奶的愛情的象徵,其實,我錯了,那是爺爺奶奶對家裡的每一個人的愛。

也許是因為我淘氣,奶奶更寵我,她總是把最好吃的留給我,就算只是一顆一角錢的水果糖;她總是偷偷的給我零花錢讓我去買好看的發卡;她總是給我買好看的裙子,然後把我打扮的漂漂亮的……我也是最愛奶奶,我好喜歡她給我的水果糖,甜到我心裡的每一個角落;我好喜歡她給我買的花裙子,給我辨的頭髮辨;我好喜歡她在葡萄樹下給我講故事,講她的童年,我更喜歡聽她和爺爺的愛情。我不知道是為什麼,是在爺爺離開的那天,奶奶的眼淚?還是漸漸的長大,知道奶奶對爺爺的思念有多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奶奶愛爺爺,奶奶思念爺爺。

這一生只愛過一個人,這一生不怨勞怨累,這一生無怨無悔最勇敢的奶奶,在晚年,可以享樂的晚年,病倒了。奶奶,不怎么提爺爺了,奶奶不能靈活的走動了,奶奶再也不能帶著我到處去聽自然的聲音了。我能做的就是陪在奶奶的身邊,陪她看看電視,給她講電視情節;奶奶累了,我扶她去葡萄樹下坐坐,給她講她曾經給我講過的故事,和她有關的故事。

我來大學的那天恰好是奶奶的生日,我笑著和奶奶說生日快樂和奶奶說再見。我轉身,哭了,最後一眼看老家的葡萄樹,爺爺和奶奶一起種的葡萄樹,哭了。

來到另一個城市,我每個星期都會打電話回家,每個星期都要和奶奶說話,問問她一切都還好嗎?問問她冷不冷,餓不餓?也叮囑她,多穿點衣服。我堅強的融進大學的生活里,我讓自己變的很忙,什麼都去嘗試,我努力的想讓奶奶為我的成長欣慰的笑。直到那個奶奶的病很嚴重的電話,我害怕了,我所有的堅強潰崩了,我只想回家,只想陪在奶奶的身邊。

人,終究會長大,人也終究會老去。只是,能不能在給我一次機會,在老家的葡萄樹下在安安靜靜和奶奶坐在椅子上,給她講故事,講的還是奶奶曾經給我講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