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接踵而至的高溫預警外,夏天的主鏇律,當屬滿樹上吱吱呀呀的蟬鳴了。

然而,與其說是鏇律,倒不如說是“噪聲”來的更貼切。沒有曲調,沒有節奏,只是劣等歌手們粗啞的嘶叫,間歇性地發作罷了。在這伏天裡,除了一輪驕陽端正地坐在空中外,我們仿佛在灼人的熱浪中,還依稀能看見那鋸齒一樣的聲波,使得本來就難耐的酷暑,又添了三分焦躁。

每當窗前樹上的蟬兒一呼百應時,我便不由得沖樹的方向怒目而視,然而牂然濃郁的綠葉叢中,想要找幾個黑廝卻是件不容易的事。甚至在迷迷濛蒙的深夜,竟還有一群蟬在那裡值著夜班。該養幾隻螳螂就好了!我暗想。

這幫聒噪的東西,真是一刻也不閒!在樹蔭的清涼中歇著,吮吸著大樹的甘汁,難道是痛快得要叫起來嗎?

這樣的埋怨,持續了許多個夏天。

可是有一天,我開始改變了自己的看法。

“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這害蟲在李義山眼裡,竟成了自己的化身。它天天飽飲著仙露瓊漿,怎會與你一樣清貧呢?

我開始搜尋腦海中關於蟬的信息。

蟬在古中國象徵著永生。漢代,人們將玉蟬放入死者口中,為他們的輪迴祈福。

蟬一般有三五年的生長期。

那么壽命呢?我一查資料,才發現大約只有半個月左右。至於短至數天的,則更加可憐了——這意味著,如果履行完蛻變、繁殖等職責後,蟬能在藍天下坦蕩歌唱的日子,也所剩無幾了。今天你所聽得的一陣揪心的亂鳴,可能將成為某個生命的絕唱。

“‘蟬’,諧音‘禪’,”百科中寫道,“出自佛家,故亦稱‘知了’。”好吧,知了,你又知了些什麼呢?

這大概就是隱忍的內心了吧。通過計算,我們不難發現:它將99%的生命放在陰冷潮濕的泥土中蟄伏——它在靜靜等待光明進入的精彩瞬間。這不是所有生命都能做到的。換句話說,蟬有著堅定的信仰。

那么,自詡為高等生物的我們該自愧不如了。翻開史書,那些如蟬一般,經住了陰暗,孤寂,落寞的,只是極少數的人們。他們從泥土裡抽出了身,攀上了樹,讓命運這棵大樹心甘情願地獻出了甘醇的汁液。他們在枝頭縱情高歌,經久不息。

千百年來,還從未有人說:這是多么難聽的歌兒啊。

我為自己的褊狹羞紅了臉。

窗外的蟬鳴聲裹挾著夏天——它們似乎沒那么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