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半朵

閒暇時聽歌,偶爾看到一首歌名叫《花開半朵》,細細品味下,竟愈加喜歡起這幾個字來。

想起一句話:“酒飲半酣正好,花開半時偏妍。”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蘊含著一種深邃的人生禪理。

花朵半開時,花蕊似露非露,花瓣未綻還綻,花香隱隱釋放,如粉面含羞的嬌俏女子,三分清婉,七分靈秀。

賞花,古人總是最能得其風韻,樂天有詩云:“人憐全盛日,我愛半開時。”《全唐詩》里亦有這樣的句子,“著雨胭脂點點消,半開時節最妖嬈。”想必,那蒙了細雨的海棠,半開半合,濃淡適宜,增一分則過,減一分則缺,那妖嬈醉人的姿態,恐怕連那滿園的春色也要含羞了吧!

飲酒,一如賞花,半醒半醉正好。都說酒至微酣意最濃,酒能助興,“紅潮生面酒微醺。一曲清歌留往、半窗雲。”酒至半酣,最是雲情水性,喜便是喜,憂就是憂,不遮不掩,不隱不藏。酒至微酣,最是心思通透,才思敏捷,所以,古人的詩里,總是隨處可見酒的映襯。

花看半開,酒飲微醺,若即若離,似遠還近,這才是最好的境。其實,人生亦如是。“半”是一種極高的人生境界,是一個恰到好處的“度”。不偏不倚,不驕狂,不冷寂,凡事留有餘地,水滿則溢,月盈則虧。花兒美艷盛放之時,就是殘敗零落之始,人生得意張揚時,就有可能是跌入低谷的前奏。所以人們說,“做人如飲酒,半醉半醒最適宜;做事如握筆,半松半緊是自然。”

“半”,是一種“留白”的藝術。齊白石有一幅名為《蛙聲十里出山泉》的水墨畫,就是國畫中“留白”的經典之作。要讓抽象無形的語言、聲響、思維等入畫,並不是那么容易。然而,齊白石用幾隻蝌蚪在急流的山泉中遊動的畫面,為我們展示了“蛙聲十里出山泉”這一蘊含極其豐富的神奇意境。

看著這幅畫,我們似乎隱約可聞在山泉上游、十里之外的山澗、響徹一片的蛙聲。“蛙聲”在整個畫面中,難覓蹤跡。也可以說,齊白石只畫出了一半,但妙就妙在畫面通過虛出的一半,讓觀者在豐富的意念中填補另一半,使“蛙聲”這一難以描摹的意象,在人們的想像中得以生動而鮮活地再現。有限的畫面與觀者無限的想像形成完美契合,水乳交融。多么高明的“一半”,多么藝術的“留白”!

“半”,亦是一種為人處世的修養。人們常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為人處事應留有餘地,應多替他人著想,應多想想事情的後果。這種不把事情做得太過、留有迴旋餘地的“半”,是一種需不斷修煉的高境界養。李密蓭有詩云:“帆張半扇免翻顛,馬放半韁穩便。半中歲月盡幽閒,半里乾坤寬展。看破浮塵過半,半之受用無邊。”這是“半”的哲學,亦是“半”的智慧與恩賜。

人生世上,只是尚未完成的存在。上帝造人,只造出了一半,留給了人許多空白,讓人不斷地填補,從而修煉自身,完善自我。一旦人生的空白被填滿,一旦修煉得十全十美,人的生命也就到了盡頭。所以,聰明的上帝總是讓人的一生處在“半”的狀態中。

花開半朵,酒飲半酣,做人,便是要努力掌握好“半”的藝術,達到“半”的修養,受用“半”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