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匆匆,一去不返。從記事起已經不知道吃過多少塊點心了,但那塊讓我心痛的點心,無法使我忘記。
那是1989年的一個夏日,我正在中學初三上學。夏日的陽光火辣辣的照耀著大地,揚樹、柳樹、玉米、洋芋等植物的葉子都打起了卷。狗爬在地上吐處長長的紅舌頭。一切都要烤焦一般。只有勤勞的蜜蜂箭一般來回忙碌著。一群群多嘴的麻雀站在小河邊喝水,田野里熱得象火爐一般。
上午放學了,我拖著疲憊的腳步走回家。心想:媽媽肯定把飯已經做好了,在等我。一進家門,家裡的人真多,我的心裡一驚。莫不是臥病在床的奶奶有什麼不測吧,我在想。突然,遠在平涼的大伯從上房裡出來。我一下子明白了,肯定是奶奶不行了。昨天,父親到集上打的電話。想到這,我的心理好象打翻的五味瓶,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從我記事起,我和奶奶一直生活在一起。
奶奶是從民國時期過來得人。聽奶奶講:她從小沒了母親,跟隨父親到處漂流。父親是個菸鬼,也是個游醫。她在六歲那年就被我老太爺用一碗煙土換給我爺爺當童養媳。我的爺爺為人老實厚道,年齡比奶奶大十多歲。老太太又是爺爺的後娘,爺爺在這個家裡,跟長工沒有什麼兩樣。爺爺睡在牛棚里,奶奶就睡在廚房裡裝柴的大背篼里。奶奶每天早早起來為十來個長工做飯,還要餵豬。
後來,共產黨來了,爺爺、奶奶總算跳出苦海。奶奶被人民政府選派到蘭州學習針灸,奶奶由於從小練就的吃苦耐勞的習慣。在蘭州的一年時間裡,奶奶學到了很多的針灸知識。回鄉後她給鄉親們看病。日裡夜裡,寒來暑往。誰家的孩子有病她總是不顧勞累,為他人之所急,為病人之所急。一雙“三寸金連”有時候跑幾十里路,腳掌上磨起了泡,她從來不抱怨一聲。全家人的埋怨只有她知道。後來,爺爺走了。
一家九口人的擔子全落在她一個人的身上。她總是起早貪黑、任勞任怨支撐著這個家。天有不測風雲,五叔不知什麼原因自殺了,這對奶奶來說真是割去了一塊心頭肉。從那時起奶奶的一頭頭髮全白了。奶奶一直生活在痛苦中。唉!奶奶真是一個苦命人。
想到這,我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我的記憶中,奶奶的針灸確實厲害。那年,一個回族的孩子不知得的是什麼病,孩子的兩個眼珠子紅的象兩個紅燈龍,孩子什麼也看不見,是由他的父親牽著來的。當時我的母親很擔心地說:“媽,讓人家上醫院看去,你老了不行。”奶奶一聲不吭,拿出自己的醫療器械來。一團團艾象一個個小山頭在那個孩子的背上,臉上燃了起來。然後用針扎。當時,我不知到為什麼要那樣,只是覺得有點害怕。
現在才明白,是在穴位上進行治療。幾周過後,那個回族的孩子自己找上門來,我非常吃驚。我覺著有著這樣好的奶奶感到自豪和驕傲。經過幾次治療,孩子好了。後來,這個回族孩子就把我的奶奶拜了個奶奶。
唉!孩子放學了,大伯在問我。這時我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大伯您來了,我的聲音低的好似連我自己也沒聽見。我急忙跨進上房。屋裡人很多,姑叔全在們個個神色黯然。再看一眼炕上得了胃癌的奶奶,他老人家好似一乾剝光了皮的樹幹,樣子怪嚇人的。
父親問我下午上學去不?奶奶聽到我放學回來了。微微睜開緊閉的雙眼,示意姑姑她要爬起來,姑姑摻扶她老人家爬了起來。奶奶慢慢的伸起她那瘦弱的胳膊。二叔明白,拿過大伯從平涼帶回來的點心。奶奶用竹子節似的手指抓起一塊點心,用微顫的聲音喚著我的奶名,我知道奶奶在叫我,我急忙放下書包湊到炕前。奶奶用顫抖的手抓住我的手,把那塊點心塞在我的手裡。“孩子^孩子吃吧!吃了好好念書,一定要考上大學,奶奶等你給我買點心吃。”
我的眼眶濕潤了,奶奶您吃吧。奶奶被歲月和病魔折磨的變了形的臉微微的笑了一下。這是奶奶臥床期間唯一一次留給我的笑。奶奶用那雙深陷眼眶無光的眼睛示意我吃點心,我心裡明白。便拿起點心咬了一口,奶奶又一次笑了,當我咬第二口的時候,奶奶用雙手抵住她的胃部栽倒在炕上了。我的眼淚和聲音同時噴涌而出“奶奶……”。全家人都哭了起來。當我抹乾眼淚再看我可親可敬的奶奶時,奶奶已經停住了呼吸,離我遠去了。我的奶奶就這樣沒等我吃完這塊點心匆匆而去了。
後來的日子裡,我時刻沒有忘記奶奶臨終時留給我的話。那年,我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大學。拿到通知書那天我爬在奶奶的墳上哭了好半天。雖然考的只是一個中等師範學校,但總可以給自己的奶奶有一個交代了。以後我繼續學習,通過努力自學現已取得大學本科畢業證書。捧著它我心裡自慚的感覺稍微少了點。
爾後,工作生活中當我遇到困難時,奶奶總是鼓舞著,陪伴著我。尤其,當我每次走過糕點店時我總要買點點心,拿回家去。帶到奶奶的墳上告慰我的奶奶。
事隔多年,心中的那塊點心永遠篆刻在我的心碑,好似一個標桿始終丈量著我,丈量著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