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見

“哎呦,嗨呦,嗨呦喝……”爸爸一直在前面低呼,“怎么辦呦?你長大了,重了,爸爸老了,騎不動了。”我坐在腳踏車的后座上,望著爸爸寬大的背影,蜷曲著用力等車的樣子,忽然覺得心酸。

真的老了嗎?放假回家,發現原來健壯的爸爸開始畏寒,斑白的頭髮,鑲著卻明顯的假牙,還有家裡各種瓶瓶罐罐的藥。爸爸真的老了。可是記憶中的爸爸,騎著騎行者,是那樣英俊。

那應該是我上國小的時候了,每次放學衝出校門口的斜坡,我的目光總是習慣性地搜尋者那輛帶著三角槓的大腳踏車,高大也顯得笨重。爸爸微胖的身軀倚著它,總覺得特別神氣威武。看見我興沖沖地跑過來,爸爸會一手抄起我,放在三角槓上,踏著車徑直衝下斜坡。

在那個小農村,翻山越嶺的幾十里,雖是平整的黃泥路,晴天總會有石子蹩腳,雨天又免不了泥濘。上坡的時候,“哎呦,嗨呦,嗨呦喝……”像是勞作時大家吆喝的勞動號子,卻又不似那般嘹亮,像是低低哼唱的歌曲鏇律,卻比鏇律更加有力。每當爸爸低聲吆喝起時,我便也學著他,“哎呦,嘿呦”地唱,興起時還手舞足蹈。

我是絕不擔心會掉下來的,那時候,呆在臂彎圍出的狹小空間裡,是那么踏實。任我調皮地扭動,爸爸也會皺眉訓斥,但是車總是平穩地不受絲毫影響。

偶爾顛簸,爸爸也會先扶著我的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認為騎著腳踏車吆喝著調兒,是件特別瀟灑神氣的事。每天下午,父女兩個一路談笑,聊著學校的趣事,生活的見聞,還有一路的花花草草。

再後來,家從那么到處都是黃泥路的小農村搬到了城鎮裡,那輛大腳踏車因為笨重被棄在老家。城裡坑坑窪窪的路少了,除了過橋,也少有上下坡。家裡買了輛輕便的腳踏車,後來又換了電瓶車。隨著我去外地上學,“哎呦,嗨呦,嗨呦喝……”的調子也沒有聽到過。

知道這次回家,我央求著爸爸騎著腳踏車帶我出去吹吹風,沿著平坦的柏油路,又哼起了“哎呦,嗨呦,嗨呦喝……”,騎了小段路,便改為推車步行。

我們一路歡笑,一路吆喝,聊著學校的趣事,生活的見聞,還有一路的花花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