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花語

你獨坐在雨後的黃昏,單純得像月光下你的白衣裳,當你抬起羞澀的眼凝視花叢,我想一定是濃郁的花香使你感傷。一朵初春的花,馥郁而不能持久,一分鐘的芬芳與喜悅,如此而已!

花是世襲的土著。是冬天走後不再融化的冰雪。夜行人,除了花香,小徑上什麼也看不見。一隻短笛想從香味中提煉出她的嘴唇,渴望一親芳澤。一張宣紙想在留白處喚出她的身軀,軟玉溫香。一介書生把她那種來不及的美感隨想成亡人,獨自品味“花落人亡兩不知”的驚悚。

月亮猝然現身,照出花的聲音。且不問春天究竟是來了一半還是走了一半,這花,就只適合放在釉青的康熙瓷瓶中,而瓷瓶放在明窗下,相望之餘,讓人再多一絲觸想便要成淚。看到花落,我們無由以濺淚;看到花開,我們有情以驚心。獨立靜聽花叢,一花一世界,縱是一花之微,一葉之單,也需要多少慈悲的含容。花開也是一種情,是一種內在生命的完成。

不知名的花默默地落,落著不知名的憂鬱。薰薰然然,如簾似霧。簡直讓人難以問清情由,生命能這樣揮霍。從未見過如此心灰意冷的求死。在你嫣紅色的輻射場內,我嗅到一股少女初戀時的芳香,看到你眼角眉梢斂著的淡淡哀愁點點恨,聽到你呼痛,聲輕如落髮……

只因誤信了一陣風的言外之意,終是過客,揉碎了你的玻璃心。你竟選擇與生命開一個驚心又痛心的玩笑,冷笑著注視自己的美落入泥地。如此決絕壯烈的悽美,令人心寒。一生很長,為什麼不再愛一次?

若有花魂,你將轉往何處?回最後一眸於滿地你殉情的鮮血,我已無法一無繫念地離去,此外還隱約暗傳幽香,仿佛又見前日在薄暮風中的你……

在無人知的幽谷,終年有霧。潔癖式的冷然氣氛中,你也霧著一張臉,以非植物的氣氛存在。微醺的目光,容納了整個宇宙的寂寞與感傷。那是令人做夢的一種神性的美麗,是讓人心尖顫慄、神魂悸動的情境,是要人屏住呼吸體悟靈山聖會上拈花一笑的妙諦,是徹悟之後的靜止,大覺之後的從容。有一種法國香水叫“耳語”,有一支夢幻曲名:《白色的睡》,有一句宋詞:“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可是,任何人間穿鑿附會的形容與修飾,對你都是褻瀆。且把桃花給陶淵明,青荷給周濂溪,水仙給古希臘神話,丁香給“雨巷”的油紙傘,把沒有名字的你,留給我自己,讓我永嘗你的悽美。多少蝶兒為花生,多少蝶兒為花死,我便是你裙邊殉情的蝶,讓我們——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