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寂靜的小路,夕陽的餘光照著我單薄的身影,樹上的葉兒還沒入秋變得深黃就任憑微風颳落,我看你墳上爬滿的馬蘭花,我看那夕陽緩緩落下,任憑微風捲起我凌亂的頭髮,任憑落葉划過我的臉龐……
你美麗,溫暖,你時常辮著長長的辮子,額前留著幾絲秀髮,時常背著我走在鄉間小路上,我趴在你溫暖的肩膀上,看著你垂下的長長的耳環搖來搖去,搖啊搖,帶我進入夢鄉。幼兒時期,你是我幸福的依靠,你是溫暖的肩膀。
你勤勞,樸素,你時常會找幾份兼職在外不停地奔波,放學後拉著我的手,秀秀你的錢,告訴我你多么有錢,然後帶我去買漂亮的新衣,給我買漂亮的文具,讓我在學校快樂生活,而你,卻一直穿著那件破襯衫。童年時期,你是我快樂的天使,你是漂亮的新衣。
你是一位簡單貧窮的婦女,你是我的媽媽!
至今仍然記得,你帶著一箱旺仔去看寄養在外祖父母家的我;至今仍然記得,你在大雨傾盆的回家的路上脫下衣服裹著我幫我擋雨沖回家的時候;至今仍然記得,快下課時在後門瞧瞧看我上課等待我放學的你臉上的微笑;至今仍然記得,為了發燒的我一夜沒合眼守在病床上的你;至今仍然記得,你戴著草帽,扛著鋤頭在田裡勞作的背影;至今仍然記得,你擦著汗回到家在廚房忙碌的身影……
小時候,你是我的驕傲,我的依靠,我時常牽著你的手去郊外採花,時常和你一起窩在沙發上吃著零食看著電視,你為了我,不惜放下身段去爭取我想要的東西,你低聲低氣地遭到店老闆的打罵,然後高傲地秀著手裡一毛一毛的一大把的鈔票,我愛你。
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那自尊心漸漸變強,我恨你,你為什麼要穿著那么破舊的衣服去學校找我?你不該,你不該天天去乾農活帶著一身的汗水和泥土回家,你不該,你不該打那么多份兼職讓我的同學看見,你不該,你不該提著剛熬好的湯飯去學校找我,你不該,不該用你那幹了多年活便粗糙的手遞給我一大把一毛一毛的鈔票,你不該是我的媽媽!!
下午回到家,我不再讓你為我接下書包,我快步行走,努力維持和你的距離;晚上吃飯,我不會再說你的菜好吃,不再搶著幫你洗碗;我生日的時候,我也不稀罕你為我買的新衣和蛋糕。你就是我的累贅,一個不該有的媽媽!!
終於,你不再去學校找我,不再遞給我一毛一毛的鈔票,不再當著我的面給我新衣,不再為我接書包,夜晚,我看見你站在窗前,月光照著你長長的辮子和額前的秀髮,卻使你的背影模糊,我依稀看到你瘦弱的肩膀在抽動,看你用瘦弱的手掌擦著眼角的淚……
你終於在我9歲時病倒,你患上了絕症,你終於不再有機會去學校找我,終於拿不起鍋鏟為我做飯,終於放下一切兼職,終於解下了那長長的辮子,你的臉色終於慘白,你的額前終於多了幾絲白髮,我終於被父親接走,去過上了富貴的日子,留下病怏怏的你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忍受病痛的折磨,我離開時,你終於給了我多年未曾給過我的吻,我也終於為你流下了淚……
在父親那,我雖然不愁吃穿,但卻終日得不到快樂,我忍受著父親的毒打和別人漠視的眼光,彈著沒人聽懂的曲子,那根長長的電話線成了我訴苦的途徑。
1年後,你終於走了,帶走你的悲傷,帶走了你的痛苦,帶走了你曲折的一生,你走時,我不在你的身邊,你走時,我沒穿孝服,你留給我的,只有冰冷的黑色棺材和一抔黃土,幾多離索,和你手機你為我錄得音,成為了你在人間的絕唱,我撫摸著你沒有溫度的棺材,昔日母女的種種浮現腦海,我突然發現自己多么地幼稚,多么地愚蠢,我無聲地在心裡懺悔,希望你能聽到我心裡的呼聲。我顫抖地雙手剝著你最喜歡吃的橘子的皮,希望你能看到。
喪樂吹響了,我抱著裝滿紙錢的臉盆,走在前方向天空拋灑著紙錢,走過的每一條路都訴說著昔日的過往,我似乎看到你為我接下沉重的書包,似乎看到我跑向你,似乎看到那顆樹下我們坐著談著未來,似乎看到家門口的李子樹下我們拿著棍子打李子,似乎看到空中的紙錢全變成了一毛一毛飄灑下來,就像你給我的那一大把鈔票,我走一步便跪一步,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是我的依靠,我的驕傲,我的幸福,你怎么能離開我?我錯了,媽!我真的錯了,你回來好嗎?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夢好嗎?可是喪樂聲告訴了我這一切都是真的,天空布滿著陰雲,下著小雨,潤濕了我的臉頰,和我的淚水交雜在一起,變成河流嘲弄著我的悲傷。
我最終還是回到了昔日那個學校,那個充滿回憶的地方,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打響時,我習慣地看了看後門,尋找著那裡站滿了人群,可是,我的媽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