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常在我心田

我喜歡黃昏的時候在紅磚道上散步,因為不管什麼天氣,黃昏的光常常讓人特別安靜的去傾聽自己與城市共同的心聲。但那種聲音只是綻放在心田上的,只要心情一離開木棉或者杜鵑,一回頭,人聲車聲譁然醒來,那時候就能感受到城市某些令人憂心的品質。

這種品質使我們在吵鬧的車流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寞;在奔逐的人群與閃亮的霓虹燈里,我們更深的感受到了寂靜。

有一天我散步累了,坐在路口,就看到這樣的場景,疾馳的機車撞上左轉的貨車,因擠壓而破裂的鐵與玻璃,和著人體撕傷的血淚,正好噴濺在我最喜歡的一小片金盞花的花圃上。然後刺耳的警笛與救護車,尖叫與圍攏的人群,堵塞與叫罵的司機……好像一團碎鐵屑因磁鐵碾過而改變的方向,紛亂騷動著。

對街那頭並未受到影響,公車牌下等候的人正與公車司機大聲叫罵。一個氣喘吁吁的女人正跑步追趕著即將開動的公車。頭髮豎立如松針的少年正對不肯停的計程車吐口水。穿西裝的紳士正焦躁地把菸蒂猛然蹂扁在腳下。人聲鼎沸。

忽然,那聲音在我的心田響起。周遭靜謐,我聽見那聲音有時是陽光的金粉一束束從樹杈中穿過,落在馬路中混亂的人和兩旁綠化帶小草上移動的摩擦聲;不一會兒又變為焦慮的車輛後面那互相擁抱的樓宇和互相纏綿的道路的竊竊私語聲;還變為溫柔的風撫觸著城市每一個角落的沙沙聲。

在城市的聲音里,它的污染擁擠骯髒冷漠都不見了,只留下繁華落盡的一種清明壯大的莊嚴之美。

我想:我們如果能回到自我心田的真正明淨,就能夠聽到這個城市的另一種聲音。清晨時分,我們在路上遇到全然陌生的人,互相點頭微笑,那時我們的心是多么清明!對人如此,何況物哉?當心靈足夠明淨時,那花開花謝,雲捲雲舒的萬物之聲都將入耳,縈繞心田。

而每當我走完了黃昏的散步將要歸家的時候,我常常會將響在心田的聲音化作讚美:

感恩這人世的污染,使我們有追求明淨的智慧。

最大的感恩是,我生來有情,且能憑此走出冷漠無知或混論骯髒的津渡,抵達那明淨的心田,使我常常可以諦聽到那純淨的——生命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