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拉火車站前,操練的是春秋戰國的狂歡曲——計程車當街霸道,小攤小販搶路占街,買炸品的表演雙簧,兜售特產的只顧獨唱。井水不犯河水,先入者為王。
其中,最吸睛的一族,當屬那些盤桓車站要津之處的黃牛黨。
其同行,在京上廣深一帶,乘人之危,專乾倒賣車票的勾當。這裡的菁英,則另闢奇徑。他們埋伏在要津之所,出奇兵於不測之間;隼目尖銳、呼喚高遠。手裡晃動著一張張紙頭,表示代客捉筆填單,替人積德買票。其“代購”一次的行市,全憑客戶的修行長相。如果顧客的舉止儀容得體,夠得上與伊莉莎白二世合影的范兒,一次性收費將在100~150(¥20~30)盧比不等。
真新鮮!買火車票又不是買人壽保險,還要填什麼勞什子表格。話又說回來,難道自己動腿張嘴,還買不成火車票嗎?
帶著這個天真的疑問,傻哥過五關斬六將,泅人海,度人山,直打聽得舌敝唇焦,兩眼冒青煙,仍不見半點眉目。
虧了前殖民主子教授給印度人英格利什,否則任閣下是加爾各答市長,怕也找不到迷宮裡的售票處。
所謂售票處,實乃西站東側一拐彎兒二樓的一間水泥暗堡。不特別說明,會以為,此處是二戰時期英軍地下總參謀部。
幾盞幽燃之下,有見百年封閉的水泥污牆。沒有一扇玻璃可供通風采光,只有南牆十洞堅不可摧的貓眼鐵窗。
窗前結伍十排有餘,每隊縱長百丈不等。天竺人皆有先來後到的自律精神。他們井然有序地站列著,有頭無尾地逶迤著,盤根錯節地交叉著。一如京城菸袋斜街老字號熱屜里的韭菜餡兒包子,一股蒸騰溷濁的惡氣瀰漫其間。
別看各路大隊里的英雄好漢,高矮不齊,胖瘦相宜,卻都毫無例外,收腹撅臀地,一位緊挨著一位,絕對的零距離。
有意思的是,買火車票的都是鬍子拉碴的爺們兒,無見一位異性人士。不知是當地不成文法使然呢?還是約定俗成的民間死理兒作怪?否則,真的貼上來一位珠圓玉潤的紗麗同志,該當情何以堪?
東西牆腳佇立著兩架電扇,磨盤大小,狂吹無忌,十八級颶風;根本無濟於事。所有屋中人,無一倖免,都同熱湯里撈出來的一般。
每人手裡舉著一張填好的“購票單”,圓睜著一雙天星炬眼。面面相覷,並不說話,千言萬語,皆在兩對熱眸中。只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引頸提踵,鉚勁遠盼。其勢在必得的堅強信念,絕不遑讓腦殘的冬粉,舔痔星爺歌后的痴癲。
印度人,無疑是自然界中最超乎尋常的一族。當屬極耐高溫高熱的特殊種群。現在才明白,為什麼站前代人購票的生意那么火爆。別的先不說,單憑琢磨天書似的那款“購票單”,就花費了半個小時。待提筆回答完整整對摺兩開四頁,包括生辰八字、性別取向,從業職事、文化層次、婚姻與否、宗教類別、角膜捐獻……等等一系列混帳問題後,自以為其資格身價,已夠得上聊敷闕如的半個印度鐵道部次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