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與感動相遇

夜似遲到的舞者,在夏季的晚上提著裙擺姍姍而來。這夜色就像滴在宣紙上的墨層層渲染開來,眼看著就漸漸布滿了整片夜空。站在陽台上抬頭凝望,微醉的花香中星星宛如寶石般璀璨,一種莫名的溫暖湧上心頭,是一種熟悉到極致的感覺,她的樣子又出現了。

七年前一個夏季的傍晚,放學了,大雨也如期而至。雖然我提前看天氣預報了,但還是有點害怕,磨磨蹭蹭收拾好東西撐好傘,然後驚奇地發現地上的水已能淹沒鞋子了,以一個孩子的思維考慮了半分鐘後,我咬咬牙,心一橫,還是跨出了門檻。

冰涼的雨水立即灌進了鞋子,我打了個激靈。抬頭望了望,隱隱地意識到了危險。

四下闃寂,唯雨聲依舊。時間的流逝,一分一秒對我來說都顯得那么漫長,颯颯的雨聲在我聽來卻像門口菜市場裡賣肉的大叔磨刀的聲音。本來就不怎么敞亮的天色換成了黃里透紅的顏色,仿佛只要輕輕一撩就會突然炸開一道嚇人的口子吞噬一切。我有點抖,心中好像有一隻兔子在拚命地抓撓,後脊逐漸爬上瑟瑟的涼意,艱難地咽了一口吐沫後,我勒緊了書包,像只軟綿綿的夏貓一樣蜷縮在樹後銀行的牆角,焦急與恐懼同時俱增。周圍的人越來越少,遠方卻還沒有媽媽的影子,站起,坐下,簡直是進退兩難,無所適從,最後還是站在比較顯眼的地方,希望能快點看到媽媽,雖然這裡的雨勢已經足以打濕我的褲腿。

“嘿,小朋友。”一個女聲冷不丁在身後響起的同時,肩膀還被乾脆利落地拍了兩下,我猛地轉身,差點因為書包的重量和轉身的速度而造成的強大慣性跌坐在地,警惕後面藏著深深的恐懼。但我轉眼便鬆了口氣,原來是一個全身套著綠雨衣、只露出一張臉的阿姨。她溫和又有那么一絲好奇地問了我一連串的問題:“你怎么還不回家呀?你是低年級的吧?是你家裡人還沒來嗎?”語氣是那么柔和,讓人想到晴朗的四月天和那滿樹的花開,但我卻並未因此放鬆警惕,同時本能地向後退了小小的一步。

她微微頓了一兩秒鐘,然後轉身掀開身上的雨衣到包里翻起來,拿出手機,帶著淡淡的笑意,遞給我:“你先打個電話給你爸媽吧。”我沒有伸手去接,只是定定地盯住她的眼。我在遲疑是否伸出手,她在疑惑我為什麼不接,氣氛在此刻變得有些微妙。

小孩子的心事最終還是逃不過大人敏銳的眼。十幾秒後,她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後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一刻我仿佛看見她漆黑如夜卻又明亮似月的眸中似乎藏著一汪澄澈的湖水,沒有一點雜質,只有真誠的善意。她輕聲說:“你怕什麼呀,你當我是壞人啊,我家孩子也在這兒上六年級,比你們放學晚,我在等她,打吧,沒事兒的。”我接過手機撥了媽媽的號碼,嘟嘟的幾聲後立即傳來了媽媽焦急的聲音:“寶貝兒,再等等,路上堵住了,別亂跑啊!”我來不及多思考,慌裡慌張地應了兩聲,就把手機還了回去。

本以為事情就這么結束了,但還的時候可能是觸到了我涼如凍的手,她像想起什麼似的,又低頭到包里拿出個水壺來,塞到我手裡讓我捂手,水壺的水還帶著熾熱的溫度,陣陣暖意似乎穿透我的手指、掌心,再緩緩蔓延到我小小的身體。我因為剛才的不信任有點兒尷尬,她卻沒怎么在意,乾脆把車子支起來也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等。站在她身旁,我並沒有太多的言語,卻有那么一點驚訝,又時不時地從側面去看她,第一次覺得有種從陌生冰冷到溫暖得讓人流淚的感覺在心中漾開。

突然我看見了媽媽,我把水壺往她手裡一塞,匆忙說聲謝謝立馬朝媽媽奔了過去。我們回頭來到阿姨跟前,媽媽一個勁兒地跟她道謝,她還是像一開始那樣笑眯眯地連說沒什麼。當我坐在媽媽身後,扯過脖子再回頭看她時,她的臉已漸漸模糊,但就在我們目光交織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見她眼中盈盈的笑意,很溫暖,就像帶著暖意的星子瞬間在我幼小的心中氤氳出美麗的花朵。

今夜,在繁星之下,又一次想到了她,想到了她暖暖的聲音,暖暖的笑,眼眶又已濕潤,一股暖流夾雜著夜風包裹著我,驀地知道了,這種暖到極致的感覺,叫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