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樹,棗花和棗糕

“吱呀”輕輕推開那扇銹跡斑斑的大門,蒼老的大門發出虛弱的喘息。

黃昏中的落魄小院;小院裡的高大棗樹;棗樹下的木質躺椅;躺椅上的安詳老人……泛黃的記憶源源不斷的湧來,充斥著我那飄零的心.記憶中,心靜了,夢來了,我,回家了……

“婆婆,給我講故事嘛,好不好,我一個人睡不著!”我抱著被子,可憐兮兮地望著在廚房忙著的她,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嘴巴嘟得老高.她一見我這幅模樣,心疼極了.於是利落地拉起圍裙,往我臉上抹了一把,然後一邊擦一邊哄到:“好好好,寶貝不哭,我們去院子裡講故事.”於是,星空下的院子裡,我美滋滋地躺在躺椅上,欣賞著滿天繁星,傾聽著動人故事.那棵棗樹散發著青草的芳香,充斥著我的鼻尖.我在夢裡和美人魚相遇;和孫悟空探險;和小矮人玩耍……我不知道她從哪裡聽來那么多故事,只知道記憶中她的故事伴我度過了每個春天的夜晚,那棵散發清香的棗樹,想必是最好的見證.

“哇,好漂亮呀!”我在外面玩,剛一進門就和滿樹的棗花撞了個滿懷.要知道,我可是盼它開花盼了整個春天啊.初夏樹上結了許多小花苞,卻不見黃色的小腦袋探出頭來,婆婆說不急,再等等.現在是仲夏,小腦袋終於全部鑽了出來.棗花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擠在一起,互相嬉戲著,吵鬧著,似乎要比誰更美.翠綠的樹葉中夾雜著黃色的花朵,花兒開的如火如荼,好似一幅靜物水墨畫.我不覺得看呆了.直到婆婆笑著走過來,溫柔地抱起我說:“只要有耐心,能堅持,就一定能看到開花.”她說著摘下一朵棗花輕輕別在我的頭上,我也同樣摘下一朵別在她的頭上.那張蒼老的臉立刻生動鮮艷了起來.於是夏風中,我們把別著棗花的頭靠在一起,秘密地說著悄悄話,兩張臉上都笑顏如花.爽朗的笑聲裹著芬芳的棗花香味一起飄到了很遠很遠……

“一,二,三.”我正在院子裡數螞蟻.“啪嗒”一個什麼東西掉下來,落在了我的面前.我一看,驚呆了.只見一顆又紅又圓的大棗正笑意盈盈地望著我.抬起頭,卻見滿樹的棗兒掛滿枝頭,猶如一顆顆星星掛在天空.“婆婆,摘棗兒嘍!”我大叫道.於是,院子裡立刻熱鬧了起來,鄰居們都來了.一架架梯子;一筐筐竹簍;一張張笑臉,定格在這個收穫的季節里.當然我最期待的還在後面.只見婆婆快速地系好圍裙並端了一大簍棗子進了廚房,我的心裡便樂開了花.我知道那個屋子有神奇的魔法,往往是一陣乒桌球乓的樂曲過後,就會有陣陣香味鑽出來,來勾引我的胃.果然,等了大約一下午,那陣陣香甜便鑽了出來,我歡呼著跑過去大叫:“婆婆,我要吃棗糕!”但她不會先讓我吃,她通常會把那黃橙橙香噴噴的棗糕給鄰居們送去,剩下的全部留給我.記憶中,溫馨的院子裡,我們吃著香噴噴的棗糕,她一口我一口,感覺每個秋天都別樣的幸福.

冬天.我不想講冬天的故事,因為她是在一個寂寞的冬天走的,沒人知道.她堅強地掩埋了自己的病情,對此父母一直很愧疚.但我卻“看”到了,我“看”到了黃昏中的落魄小院裡,光禿禿的棗樹下,她裹著厚厚的被子躺在破舊的躺椅上,安詳的離開了.臨走時她還對我笑了,那笑容溫暖依舊.我哭了,醒來後枕頭濕了一大片.

她和我並無血緣關係,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我小時候去鄰居家玩時見過她.她老伴過世得早,又無兒無女,見我可愛,又見我父母忙,便提出要照顧我.於是我在她家呆了兩年,陪伴我的有棗樹,棗花和棗糕,還有她.

幾年前,我回到她的老房子裡.棗樹早在她去世的那年便枯死了,落魄的院子裡布滿塵埃,一切都如睡著了般,沉寂,靜默.對!就是睡著了,我相信總有一天會醒來的!

記憶中,

棗樹青翠;

棗花婀娜;

棗糕香甜;

這一切都比不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