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青衫萬縷情

我們沒有被允許走進靈堂後面,沒有機會再看見他穿著那件褪色淡青湖縐綢長衫,我們也永不能再看見了。

——《一襲青衫萬縷情》

琦君的這篇文章,我看不厭。那么真切樸實的文字,描述了一位那么真切樸實的梁老師。他瘦削的身板、慈祥的面容,和那一襲四季不改的長衫,似一縷憂傷的青影籠罩在我眼前,久久不能消散。

還有三毛寫的她的三位老師,第一個回想起來的也是他們最常穿的衣服,深紅毛衣、白衫、深藍布……就好像是代表他們性格的顏色一樣。她的三位老師,同樣是溫和認真的,和梁老師一樣相像。

老師應是“潤物細無聲”的,可在這個沒有耐心的時代,我不喜歡的那種隨意貶低學生、嘲笑學生的老師,是太多了。學校布置的作文主題是“我心目中的好老師”,可哪有那么多人還會像梁老師一樣感動了那么多純真的學生,這說起來也實在是一件可悲的事。但說來我卻也有幸,碰上過一位好老師。

那是從幼稚園到現在十多年的時光,印象最深的,國小語文老師兼班主任——楊老師。

楊老師個子不高,卻有些胖胖的,眼睛眯起來就看不見了。他一笑,就露出一口被煙燻黃的牙齒,偏他又常笑。於是每每他讓我們造比喻句,我們總是異口同聲地說:“楊老師的牙齒像黃玉米!”幾個膽大的還笑了起來【我自然是在內的】,這時楊老師會笑呵呵地拿起那根小竹棍:“手!”於是幾個人便嘻嘻哈哈地上去把手一攤。楊老師打人似蜻蜓點水一般,似乎連“拍人”都說不上,所以我們都是不怕的,打過以後繼續聽楊老師用他那親切的繁昌式國語給我們上課。說來也怪,楊老師雖和藹,上課時班上氣氛卻並不吵亂,總是一派歡樂卻積極的感覺。

現在的我再看看國小的作文,無文風無好句,在當時卻也被楊老師視若珍寶。國小我的作文以活潑搞怪為主,和現在截然不同,老師卻也會大笑著看完,認真地寫個評語,評語也如我的那些小作文般詼諧幽默。後來翻閱亦會微揚嘴角,彎了眉毛。

印象最深是二年級休學那一年過兒童節的時候,我本以為只能是一個人和中藥消毒水寂寞地過了,卻在上海街頭接到楊老師的電話,聽到老師讓全班同學大聲而純真地說“節日快樂”,讓我的好朋友跟我叨叨。不談感動,因為當時只是個孩子,只有開心,開心老師的惦記。還有回家後楊老師的看望,老師送了我兩本我很珍惜的書,復學後我依然在原來的班級,本著分享的心把它們放進了班級圖書角,卻永遠地丟了。那種後悔真切地說不出來。都是已經過去七八年的事了,記憶卻依然那么清晰,我想應是一輩子也不會忘了吧。

關於楊老師的事太多了。但我至今最想說的,就是他把我們都當作孩子看待,每個人還都是好孩子。我們似乎是楊老師教過的唯一六年的一屆,六年里他幾乎沒有罵過同學,只是批評。作業布置的也是所有班裡最少的。數學老師甚至開玩笑地讓我們喊他“楊爸爸”。以至於我現在回想起過去的語文課,總能看見楊老師露著牙溫和地笑著,抑或是深情並茂讀著課文,或是想起他最常穿的一件灰色條紋短衫。不久前在母校食堂吃飯,還看見楊老師穿著這件衣服,就和畢業那天穿的一樣。

那天考完最後一門回班級,楊老師穿著這件灰色短衫說了好多好多話,甚至給我們每個人都準備了禮物。那鋼筆我至今未捨得用,完完整整地放在抽屜里。而印象最深的一句,是老師說“從今天起,我就不是你們的老師了。”我當時一直對自己說,畢業不哭,畢業不哭。聽到這兒,卻還是哭出聲來。其實我當時好想說,老師,您一直是我們的老師,不管再過多久。

因為一個真正的好老師,會讓他的學生一直記著他、感謝他、懷念他。就像我至今也還是會想起楊老師,想起他穿了那么多年簡單樸素像他一樣的灰色短衫。

我看《死亡詩社》、《放牛班的春天》、《心中的小星星》……這些關於教師和學生的電影中,那些老師總是那么令我感動,就像楊老師亦或是梁老師一樣。他們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但有一點,他們驚人地相似。

那就是,他們都真正地、發自內心地去愛、去感化、去尊重每一個學生。從不為調皮搗蛋、有孩子天性的學生抱怨、討厭。其實這些,老師們的課本上應該寫得很清楚吧,可是,又有幾個老師,真正做到了呢?

我說完了,這就是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