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那事

小時候,我家住在醫院裡的小平房。房後面有戶人家,其實只有一個人。我也不知道他姓啥名啥,只知大家都叫他“老瘋頭”。他雖只有五十開外,但臉上布滿皺紋,似乎已是飽經風霜,灰白而又雜亂的頭髮中時常夾雜著稻草,衣服又髒又破,整天兩隻腳一顛一顛地滿村跑,誰也不知道他在乾什麼。

我那時是極怕那人的。每次他到醫院裡討飯。我都把大門關得緊緊的,任他在外面大喊大叫。等我長大些了,在上學、放學的路上,每天都能碰見他,他還時不時地沖我笑,嚇得我一口氣跑回家。有一次,他坐在路邊呆呆地望著我,口裡嘀咕著:我的孩子,孩子,孩子。”我很奇怪,回家告訴了媽媽。於是,媽媽給我講了下面這個故事:

這個老瘋頭原來是個老師,有一個賢惠的妻子和一個漂亮的女兒。一家人本來過著快樂的生活。可是好景不長,文化大革命開始了,他被戴上了xx的帽子,到處遊行,批鬥,認人辱罵…一個教書人怎能忍受這樣的侮辱,不久,他被逼瘋了,見人就打。妻子和女兒帶著滿身的傷痕離開了他。從此,他便靠討飯和拾破爛為生。多少年過去了,他還是這個樣子,不知他被人打了多少次,但是有人在夜裡聽到他呼喚妻子和女兒的名字。

去年春天,春風習習,鳥語花香,吸引了許多城裡的人來村子爬山。山腳下有一個大大的灣,旁邊栽著一棵垂柳,風一吹過,繁密的柳枝隨風起舞,風景特別美。由此,許多人靠在垂柳上照相。不料,一個小姑娘剛剛站到垂柳旁邊,腳底一滑,一頭栽到了灣里。他的爸媽哭喊著求人救孩子。但面對這么深的灣水,沒有一個人敢下去。突然一個人笑嘻嘻地撥開眾人,口裡嘀咕著:“我的孩子,孩子。”他剛到灣邊就一個猛子扎了下去。不久,他就托起那個正在掙扎的孩子。到灣邊了。孩子父母一把抱住了孩子,那個人卻在漸漸下沉。一串水泡之後,水面恢復了平靜。等村里人聞訊趕來,七手八腳把那人救上來時,已經太晚了。人們看清了他是“老瘋頭”。

從此,村里再也沒有這個一顛一簸滿村跑的人了。也許多年以後,人們會忘記這個“瘋老頭”,但,水灣邊的那棵垂柳會永遠向後人講述多年前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