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

深秋的一個下著雨的黃昏,我獨自在泥濘里走向不遠處的房屋。雨並不很大,但濕重的雲遮在夕晚的殘陽之前,西邊的天際只有了在大片大片的濕潤的灰色雲霧之間的,薄薄的流動的淡色的光。那應該是陽光,卻被黏稠的雨拂去了艷色,只余清淺的一線,柔軟濕潤地,有絲紗一樣的質感。

天地暗沉,灰雲翻滾,跋涉的我鞋上沾了一層沉重的泥,拔也拔不出來,踏在地上又軟嗒嗒的沒有重量,於是,沒有帶傘的我只好停下,立在原地休息。

等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世界才寂靜,只有空茫的雨聲。四周浩大的寂靜並沒有被雨打碎,反而因為這雨聲才更加安寂,那種靜,重到成了氣息,發散在茫茫的雨中。

我不知為何,有了一種渺小的感覺。在這雨中,這泥濘之中,世界仿佛更近一步。大地深處沉積的都升騰起來,那種沉重的壓下去的東西重又出現,仿佛晝與夜的核心,人所追求的一切,都離我極近。這種身處自然浩渺力量下的我,被它們擾亂了所有的情感,這些情感都被激發起來,幾乎不能呼吸。

很久以後的今天我回想那個黃昏,依然有殘留的觸感,似乎更加明了這世界萬物和宇宙所帶給人的一切。但那天回到城裡,踏上精細的柏油路面,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只是看著我滿是泥的鞋皺眉。我也在那一瞬間想過如果踏進旁邊精緻的店鋪會怎么樣,當然,我沒有做,因為我很清楚會發生什麼。

無非是認為我髒了那大理石的地面,或嫌我看低了他們的品味。

於是我也想,這些奢華高貴位於世界前沿的東西,真的是品位的象徵嗎?

因為有人離開了城裡安適的氣味和繁華的燈光,去踏足荒蕪的失落的文明之城,去垂聽千百年前的呼喊長笑,那個人叫余秋雨。也有人背對著成形的世界,乘青牛過西關,去找尋茫茫大漠裡的他所追尋的東西,那個人叫老子。

拋去繁華,去向荒茫,這才是與當今品位相對的,卻依舊是偉大的人和故事。可品味明明就是人們瞻仰偉大的人的目光。

品味不應該是“人上人”的標誌,它是一種人真正成為獨立的人的象徵,它是人內在所有的美的表現。

有品位的人,不會追求奢華的頂端,而是依照自己的心過自己的生活。

現在的品味,仿佛偏移了。

而我的品味,也不必去貼合世界的,只需要讓我感受到自己的心和靈魂的渴求,就夠了,像是一種對生活的虔誠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