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漫漫長路

家鄉的巷子總是被雨水浸著,霧蒙蒙的,一眼望去長長的,仿佛沒有盡頭。

我總愛一遍遍的輕輕的踏過積水的青石板地,蹦蹦跳跳,仿佛時間會從此靜止。

那是我記憶中的夢。

——題記

許久沒回來了。

自從八歲那年和父母、祖父母搬到城市,就再也沒回來過。

那么這次回來的原因便是:太祖父去了。

雨水稀稀淋淋的潑灑下來,順著髮絲緩緩滑落。我沒有撐傘。沿著古意盎然的長巷,我輕輕撫摸著斑駁的石牆。

景還是舊時的景,但是人心卻早不比昔年的輕鬆暢然。

不知不覺走到老宅的門口,我扯開唇角苦澀的笑了笑。果然么,故土難離,太祖父,難不成是您的召喚么,您怨我沒能在您最後的時光陪在您身邊嗎……

雨似乎大了些,我抬手拭去額上的雨水,忍著鼻腔的酸澀,推開古樸的大門。

門前老樹長新芽,院裡枯木又開花。

一切生命都在萌發著蓬勃著生機,只有他,我的太祖父啊,靜靜的沉睡在這一片勃勃生機中。

我的幼年是和太祖父太祖母一起度過的。長大後在城市的喧鬧浮躁中生活了七年,我午夜夢回時會夢到這座古宅和帶著慈祥溫和笑容的太祖父太祖母——我心中的淨土。

在所有家人中,我和太祖父的感情最好。換句話說,是他養育照顧了我整個童年。

幼時的我十分頑皮,偏偏大人們都很疼我,捨不得打我罵我。於是所有人都拿我沒辦法,個個無可奈何的望著我道:“這孩子,小小年紀沒個女孩子樣,長大可怎么好啊。”每在這個時候我就會扮個鬼臉,嬉笑著作勢要跑遠。

這時太祖父便會重重的拿著他的木杖敲打著青石板地,並且做出怒氣沖沖的嚴肅樣子。我先幾次還會被他騙到,回頭緊張的望他。此時他便會用看起來蒼老卻健康的手摸摸我的腦袋,寵溺道:“我的曾孫女將來是要當狀元的,要那種扭扭捏捏的樣子做什麼。”大人們雖不贊同,但是卻也不敢和太祖父公然頂嘴,只好趁著太祖父不注意時狠狠瞪我一眼。

當然,我才不會被嚇到呢。

太祖父愛寫毛筆字。他道:“女孩子跑跑鬧鬧倒是沒什麼,只是這筆字一定要拿的出去才好。”我當時玩心正重,只是左耳聽右耳冒。不料太祖父竟把這當做正經營生,日日督促著我寫字。我常常膩煩這枯燥的練習,太祖父便總是語重心長道:“寫字不光只為給人的印象佳,更為修身養性。你性子跳脫,只是怕你以後會吃虧。”

此時回想,更覺太祖父字字珠璣。現世涼薄,又豈是有抱負就能抵用的?

此情此景憶起曾經太祖父手把手教我寫的一句: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

水自長流,花自飄落,那么太祖父的人生也要像春天一般逝去嗎?握緊雙拳,我不願承認我對生命流逝的深深無力感。有時感嘆造物主的神奇,感嘆人生苦短,可只有事情臨頭我才發現我最痛恨的是最親最親的家人離我而去,而我卻什麼也做不了。

我知道人的一生其實很短,也許你品一盞茶的時間已有成千上萬的生命逝去。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可此時離開我的是我的太祖父啊。

太祖父,您聽我說。

我現在已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了,不論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人都會贊我一句沉穩有度;我真的有努力學習,相信不久以後女狀元這個夢想應該可以實現吧;我也有認真練習以前膩煩的毛筆字,一筆一划。我……我已經明白了您的苦心,可您為什麼不看著我長大直至實現我們共同的夢想?

門前老樹長新芽,院裡枯木又開花。

景色真美,太祖父最喜歡這樣古香古色的景了。

我走進抬手撫摸著粗糙的樹皮,閉眼感受指尖的摩擦。情緒微微平靜下來,或許……或許我也該放下,畢竟如何如何的痛苦悲傷也於事無補了。

等等……等等!這是什麼?指尖的觸感讓我猛地睜開雙眼。

我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湊近樹幹去看,只見上面有些模糊的刻著幾個大字:天上人間,心常駐,莫悲懷。

臉上平靜的面具終於崩裂,我蹲下用手臂環抱著自己,失聲痛哭。

疼愛我、遷就我、教導我的太祖父啊,就算我不願承認,您也終是去了。我該怎么形容您對我的愛護……您是最了解我的人啊。

千言萬語我把它們吞入腹,仰起頭,燈火微醺,天晚了。

太祖父,我該回了。我要繼續腳踏實地堅定不移地去實現咱們的夢想了。

我站起身,望著樹幹上的字型怔了一會,默默轉身,離去。

門前老樹長新芽,院裡枯木又開花。

有些已經過去,而有些尚未開始。落花流水春去也……那么春天逝去,迎來的是什麼?是夏,是秋,是冬,而後是又一個春。周而復始,永不終止。

太祖父的生命和夢想仿佛在我這裡延續。沿襲了太祖父樂觀的我又豈會一味消極下去?

我該回了。我要去實現我的夢想了。

我的心裡滿滿的,充滿力量——這是生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