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時,刻刻,我所惦念著的……
一
“凝望著這白瓷杯中的咖啡,我又想起了這個終生在愛與恨中作繭自縛的天才,維吉尼亞·伍爾夫,她的思想有著深刻的錯亂與孤獨。我仿佛看到陽光明媚的英格蘭鄉下,矢車菊香氣的陽光鋪滿整個房屋,鵝毛筆與厚質紙張的摩擦,桌上的咖啡輕裊地散發著熱氣,她正寫著《奧蘭多》。”
這原是七堇年的文字,2025年的時候福建高考有個考生把這段文字增刪減補得更加厚重崇高,也更富有詩意。他所描繪的圖景是我愛想像的,仿佛真的能觸碰到那種美好。後來看了很多更為成熟的詩意描寫,但最喜歡的還是這段文字,厚重崇高的意境和諾言一般的傷感質地,真的好得不得了,美得不得了。而我是如此真實地瞥見了熱愛。
二
我一直很喜歡英格蘭,我對它了解得不多,甚至不知道它的任何一條街道的名稱。只知道常年氤氳於厚重文化和明媚陽光氣息的它很符合文人墨客的口味。我喜歡它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血液里有對任何一種殘留過英倫氣息的事物的偏執,更為準確的說是對英倫古典氣息的迷戀。我很喜歡在星期日下午看有關於英國騎士,或者魔師,少年的電視劇或是電影,每當鏡頭掃過它那古典的城堡時我總會有所悸動,閉上眼睛的時候就會有一股暖流流過身體,就是這樣的美好。我也很喜歡美國的鄉村音樂,有那種自然的意境,不是綠油油田野蔥蘢蓊鬱高山的感覺,有的是悽然草原的感覺,更覺得的是一種廣闊。“鄉村之路”是我很鍾愛的一首,我讀出的是懷念。還有英倫式或者古典貴族、青春的那種電影,每一個好的不好的都充滿魅力,沒有愛或者恨,只是不自覺的被吸引,有時候伴著電影悲傷感懷的曲子,一個下午就過去了,暮色四合,想起了他們平緩的抒情語調和那種浪漫,真的常常感動得對生活充滿12分的熱愛。這樣的美好存在於電影,總之,就是一盞路燈,路燈下沉沉的背影都縈繞在腦海。可能很大的原因是演員,因對他們的極度愛念才會有對這種英倫文化的偏執,但其實我說不清,就像我們亘古抒發人生,但沒有一人能說清。可能唯一有印象的是蘇格蘭風笛,在泰坦尼克和勇敢的心中都有它的音符,或悲婉,或熱情。
三
維吉尼亞就像這種景致一樣極富吸引力,2025年妮可·基德曼對她進行過詮釋,在梅麗爾斯特里普和朱麗安摩爾的壓抑情感的籠罩下,妮可的出場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文藝、詩意,看得很舒服。後來妮可的很多角色與之都不能與之想媲美。維吉尼亞的那封遺書我曾用很漂亮的圓體字摘錄,印象很深那句noweverythingisgonefrommebutyoukindness,還有那句很感懷的,後來被反反覆覆地引用的alwaystheyearsbetweenus,alwaysthelove,alwaysthehours。時時刻刻,不同時代的我們有著或多或少維吉尼亞的影子,很多作品中的人物也賦有維吉尼亞的思想。比如說,2025年凱特溫斯萊特在《革命之路》中塑造的那個家庭主婦,更早的,我發現凱特在《小孩子》中扮演的那個單身母親,電影說是包法利夫人,行為與追求精神狀態上,像極了包法利,但其思想卻是維吉尼亞,其實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點那么像維吉尼亞,不仔細真的不能發現。可能那是對自由,生命,代價,意識的絕對化和理想化。只是活在現代文明中的我們漸漸失血。不能說維吉尼亞不熱愛生活,這是一個對生活極度狂愛的人,她的思想中有太多的苦楚。她以這種方式離開讓我唏噓不已。她真的太善良了,她說她不想再耽誤別人的生命,想讓他們快樂,但她不知道,沒有了她才是真正的不快樂。
我不願想像她走後她的丈夫怎樣,真的是要感傷入骨的。我欣賞這樣的一往情深,欣賞這種方式的愛戀。可怎么我們的生命中這樣的人就這樣地少了。一定是有的,只不過我們總是嚮往著別人的人生,而把自己的生活拖延。
四
thehours,讓我們記住共同走過的歲月,記住愛,記住時光。生命中有些人事如此讓人厚重眷念,簡楨有一句話特別應景:
認識你愈久,愈覺你是我人生行路上一處清喜的水澤,幾次想忘於世,總在山重水複時又悄然相見,算來即是一種不捨。
歲月,愛,時光,崇高地重疊著。生命穿梭期間,竟會是一種無法被印證的感恩。電影中有記錄維吉尼亞這樣的一個瞬間,是關於生命的,愛的,同情的。我不知道這是否是真實的,但這樣的鏡頭卻使我感動到熱淚盈眶。故事是這樣的:
小侄女在成蔭的院子裡玩耍,突然,小侄女發現一隻從樹上掉下來的已經死去的小鳥,感慨之餘,我仿佛瞥見維吉尼亞苦楚的思緒。我忘記了她跟小侄女說了什麼,但知道那一定是關於生命,關於命運輾轉的,只記得,當時聽得濕了眼眶,只覺得心中像藏了一個重洋,而留下來的卻只有兩滴清淚。印象最深永遠是電影中過於渲情的鏡頭,維吉尼亞纖細的手指滑過死去的鳥兒的一寸一寸羽毛,她很自然地把頭枕在片片落葉上,就這樣,看著那隻鳥兒,仿佛瞥見了自己命運一般地傷感,秋天陣陣的落葉打著鏇兒慢慢飄落,大地上的一切生的、死的、喜的、悲的像被這片片泛黃的覆蓋一樣,終究逃不過被命運平靜地覆蓋,無論是怎樣華麗流轉或卑微渺小的生命。突然想起來了簡愛,她是這樣對羅伯斯切爾說的:
“既然如此,我選擇不愛,我要遵循上帝靈魂平等的原則,葬在墳墓的時候,我們都平等地站在上帝的腳下。”
其實他們本身沒有多大的聯繫,不過異曲同工的是:無論是怎樣華麗流轉或卑微渺小的生命,終究逃不過命運平靜地覆蓋。不知聽誰說過:死亡是世上最公平的事。也許是吧,但紀伯倫說:“當睡在鵝絨溫軟床上的皇帝做的夢沒有比夜宿街頭受寒冷飢餓傾襲的乞丐的夢來得甜蜜的時候,我們又怎能對生活失去信心呢?”其實,要說公平這種東西沒什麼絕對的,反映的不過都是我們內心的浮躁和憤青。
然後維吉尼亞安靜地凝望著那隻鳥兒,她吟喔著什麼,我沒聽清,但一定有著淡淡愁緒,應該有那么一刻她是微閉著雙眼的,對這世界微小的無常閉上了眼。後來的不多久,她永遠對這世界巨大的無常閉了眼。此刻我耳畔縈繞的是電影《勇敢的心》的那曲蘇格蘭風笛,一開始很歡慶的感覺,像鐵達尼號中羅斯參加窮人舞會時的感覺是一樣的。而後就過渡到不絕如縷的空靈感傷,仿佛置身於如黛遠山,空氣很濕潤。極像靈魂傾訴的低低迂迴。好不寂靜淒涼,令我感慨怎么世界一瞬間就有那么多的悲歡離合呢?
五
她應該親吻那片大地,落葉,鳥兒的。她這一輩子仿佛就是關於信仰與救贖的故事。有這樣記錄維吉尼亞的文字:
“這個終生在愛與死之間作繭自縛的天才,最後是在精神病、性取向、幻聽幻想的折磨之中死去的。她在尋找生命的核心。但是只找到一間空屋,盛滿了孤獨的疾病。”
命運對維吉尼亞如它自己一樣矛盾,眷顧與不眷顧,就這樣交替著。後來我也漸漸理解了她的意識流。她應該認為命運就像意識流這樣捉摸不定,而事實就是如此。
我亦想起了德里克·加曼,都說他是“電影詩人”,我非常贊同。那時候去搜尋《戰地輓歌》的時候注意到了他。我才知道原來他活得是如此誠實無欺與勇敢,他沒有對不起心靈,因為他一輩子所做之事都遵循內心。這符合海蒂拉瑪所說的:“看淡形體,關照內心”。應該說,加曼不僅看淡形體,還看淡世間榮辱。他一生追求的自由與認同,很像維吉尼亞,而他們都非常孤獨,不為人所理解的孤獨,百年孤獨。我記得當時的維吉尼亞吻了倫敦來的姐姐,當時的她是非常鎮靜的,看電影時我其實很怕她被人誤解了,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永遠希望自己所愛的人事在別人看來都是近乎完美的,可能還是不成熟,不懂得看淡世間榮辱。電影沒有表現她的這一方面,但很多人看到了這一方面,可事實確實如此吧,我直覺得維吉尼亞很矛盾,其實她自己都不是很了解自己,只覺得她是沒病的,別人卻認為她有病,束縛著她,她前所未有地期盼自由。而加曼永遠是直面任何事物的,並不覺羞恥,我說沒有什麼是可恥的,我們所謂的可恥都是以別人的眼光來評判的,從來就沒想過自己的熱愛,這樣的人生是不是就像他們所說的,還沒開始就已撕碎了?因為懂得,所以他為這種被束縛著的情感進行激烈的鬥爭,他的墓志銘說:我活在愛中。1994年,伴著唾罵和崇拜,他死於愛滋病,多年後的今天,當我們想到加曼,他似乎成了一種精神支柱,而年少傷情的我們似乎更能理解加曼,這本是一種殊途同歸。我不明白,為什麼以前的,現在的,以後也會有的,都泯滅了個性,我們隨社會隨波逐流,還有多少的人會被所謂的“傳統”桎梏牽絆住,愚蠢地聒噪,我們容不下異類的存在,要把世界分得清清白白。他們不知道這個宇宙叫做“混沌”。加曼說,“我的精神永遠與你們同在。”他預知到他的思想雖然亘古就有,但也亘古不為人所解,所以他這樣說了。他希望我們的所有人都能遵循內心去生活,livewithoutshame。
七堇年說:“畢竟深情的代價昭然若揭,所以不是每個人都擁有知其不可而為之的一生。”這句話或許可以為加曼的人生做個註腳。想想,他所爭取的,於那個時代,或者現在,或者更遠的將來都不會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他的腳步卻如此篤定,仿佛踏上了一條漫漫征途,不寫下歸期。秋瑾亦是如此的,我們是在百年後才看見她當初努力的結果。加曼的道路來得更加漫長與崎嶇,秋瑾能為人所解,但所解加曼的人少之又少,少之又少的人擁有的勇敢、信念少之又少。加曼敢為人先,追隨他的人很多,但傳承他的人卻不得知。但我知道,加曼正在被越來越多的人理解,他的理想終有一天會實現的,只是那一天遙遙無期。
我想捎一株燕尾草給他,海很高,天很美,我們活在愛中。
六
命運是捉摸不定的,維吉尼亞總是這樣想:“一個人的死去是為了大多數的人更好地活著。”她為她的理論實踐,但似乎事實並非如此。長久以來看維吉尼亞看得很悲,很傷情,總是有一人要死去,但我或者大多數的我們並不接受。在我看來,一個人的死去不過是解脫了自己,印證了自己枉年華的生,是大多數的我們的哀痛。她的丈夫不同意,她與他爭辯,毫不退讓,她永遠是那么地固執己見。但他確實對她太耐心了,有時,情感的產生就是要對自己有足夠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