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生活在昆明,但離開昆明後,每一次來,都會有許多新的感觸。最近看了一篇關於上海人與外地人異同的文章後,異鄉人的感受更是說不出的深刻。
去年這個時候,我也在昆明。從那時開始,我對大城市就有了一種嚮往但又恐懼的心理,這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我想,是因為我對大城市生活的嚮往滲入了骨子裡,但又擔心融入不了那種城市的氛圍。人是有虛榮心的,到昆明我就會不自覺地說起“紅河味道”的昆明話。即使不標準,它仍然像一味鎮靜劑,讓我覺得自己是站在“本地人”的行列里。
對大城市的強烈渴望,讓我會不經意地去觀察、留意城市人的生活、品位。作為一個小城市來的人,我不知道是否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心理感受,但我確實會有自卑感,特別怕與這個城市格格不入。我明明深知這種想法很物質,甚至有些瞧不起自己,但我從骨子裡就是這樣想的,以至於我不想去克服它,而是很奇怪地覺得,唯一能讓我消停、安寧的方法,就是躋身成為其中的一員。
幾番思考後,我發覺這種感受是根深蒂固的。大約可以追溯到國小的一個假期,媽媽帶我上昆明玩。我在麥當勞點了兒童套餐,得到一個裝在塑膠袋里的玩具。找到座位後,我就開始拚命撕那個袋子,可怎么都弄不開,最後在牙齒的幫助下,我終於把它撕開了。可是高興之餘,我卻察覺到旁邊的大人同他的孩子一起看著我。那家長對我指指點點,教訓那個孩子別學我。我實在記不得媽媽當時是去哪兒了,但我深刻地記得,當時的我獨自陷入了一種與周圍人格格不入的窘境。那也是我能記起的較早的一件觸動到我內心的事情。
雖然只是短短几句話,幾個小動作,但我的心確實被觸痛了。在小城市裡,沒有人會留意這種小細節,我每天上下學在小賣部買吃的,從來都是狼吞虎咽,大大咧咧,從來沒有人站出來說過我的行為有失文雅。好像大家都習慣了,我也在這樣的環境中安心快樂。只有到了昆明,我才發覺自己站另一邊了。事情發生了那么久,我似乎沒向任何人提起——只是從那天開始,在公眾場合甚至在家裡,我開始學會了文雅地拆東西,絕對不用牙齒。
大城市帶給我的這種不自信,在昆明極其強烈。因為到其他地方旅遊,吃住行都是導遊安排好的。每天光顧著逛旅遊景點,根本沒時間去看看這個城市的人是怎樣生活的。而在昆明,我不是旅遊,就能深刻體會到周圍人的生活狀態。待在昆明的時候,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周圍的事物。在小城市時,我覺得我自己是最耀眼的一個;但到了昆明,光鮮亮麗的事物實在太多太多了,我也就慢慢被湮沒在人海中了。
我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我的內心也特別驕傲。我也相信,我所屬的這一類人絕對不是少數。從小城市到大城市的強烈的心理反差,絲毫不亞於農村孩子進城所感受到的。
就說這一次旅行吧,第一次從蒙自坐火車到昆明,出站之後我就迷茫地亂竄了。出發前,媽媽告訴過我要坐幾路車能到姐姐家,我對自己的能力也深信不疑。可事實上我卻掉鏈子了。我忘了要坐幾路車,還把小花園記成了小菜園,最後走出了站口好遠一直找不到坐車的地兒,只好求救媽媽,被老媽告知在站口就可以坐2路車回家。無奈折回站口,看到2路車停在火車站進站的地方,我飛奔過去,上了車,被司機大聲呵斥下車,讓我去前面等車。可我一個外地人以前從沒來火車站坐過車,我找了那么久又沒找到站牌,我知道去哪裡等啊?無奈又心酸,我就背著包追著那2路車跑啊跑……那一刻,小城市帶給我的驕傲,前行無阻的感覺蕩然無存,而大城市的壓迫感讓我無所遁形。
可笑的是,我還自詡為半個昆明人。可想而知,還有多少小城市來的人,在剛踏出火車站的時候就會碰個頭破血流,然後在燈紅酒綠、車流光影中與這座大城市漸行漸遠。
我的經歷,僅僅是小城市人來到大都市所遭遇的種種不堪的一小部分,而這還僅僅是昆明,並非北上廣深。我有一好朋友通過自主招考從蒙自考入北京一所大學的附中,孤身一人前往北京念高中。每每通電話時,都能聽到他感嘆在大城市的艱辛。特別是他剛到北京那會兒,就覺得很難融入“帝都”這種一線城市的氛圍,再加上在北京念書的壓力,他有時甚至壓抑到崩潰。但在學生中,這種大城市的“惡意”還不是那么明顯,若真是作為職場一員踏入“帝都”的戰場,我敢說那是十分難適應的,不論是周圍人的談吐,還是這座城市本身高貴的氣質,都難以讓人靠近,以至於多少“北漂”最終堅持不住,退居二三線城市。
在大城市裡,你能看到高樓大廈,你能看見大商場裡琳琅滿目的商品,你能看見早高峰捷運站里人來人往,你能看見夜晚城市的霓虹閃爍,你能體驗到小城市沒有的不一樣的生活,你能看見你在小城市裡想像不到的一切。這一切近在咫尺,而又遠在天邊。
雖然談了那么多小城市人在大城市的不易,但我內心仍然有一個大城市夢,而正是這個夢一直激勵著我前行。我希望有一天我不僅僅是大城市的一個過客,而是也能流連於這些華燈初上、車流光影的人。
當然,我也很珍惜在樸素的小城度過的無邪歲月。每次回憶起在彌勒的時光,想到與哥哥姐姐一起去東風摘葡萄,到竹園的田野中去捕蜻蜓,我又有一種自豪之感,因為這些快樂也許是大城市孩子一輩子也體會不到的,而他們的快樂,以後我一定是能感受到的。
我想做愛做夢的人。
我要努力,要把夢做進現實來!